《血證論》卷一 陰陽水火氣血論

卷一 陰陽水火氣血論

人之一身, 不外陰陽, 而陰陽二字, 即是水火, 水火二字, 即是氣血, 水即化氣, 火即化血, 何以言水即化氣哉, 氣著於物, 復還為水, 是明驗也, 蓋人身之氣, 生於臍下丹田氣海之中, 臍下者腎, 與膀胱水所歸宿之地也, 此水不自化為氣, 又賴鼻間吸入天陽, 從肺管引心火, 下入於臍之下, 蒸其水使化為氣, 如易之坎卦, 一陽生於水中, 而為生氣之根, 氣既生, 則隨太陽經脈為布護於外, 是為衛氣, 上交於肺, 是為呼吸, 五臟六腑, 息以相吹, 止此一氣而已, 然氣生於水, 即能化水, 水化於氣, 亦能病氣, 氣之所至, 水亦無不至焉, 故太陽之氣達於皮毛則為汗, 氣挾水陰而行於外者也, 太陽之氣, 上輸於肺, 膀胱賢中之水陰, 即隨氣升騰, 而為津液, 是氣載水陰而行於上者也, 氣化於下, 則水道通而為溺, 是氣行水亦行也, 設水停不化, 外則太陽之氣不達, 而汗不得出, 內則津液不生, 痰飲交動, 此病水而即病氣矣, 又有肺之制節不行, 氣不得降, 因而癃閉滑數, 以及腎中陽氣, 不能鎮水, 為飲為瀉, 不一而足, 此病氣即病水矣, 總之氣與水, 本屬一家, 治氣即是治水, 治水即是治氣, 是以人參補氣, 以其生於北方, 水中之陽, 甘寒滋潤, 大生津液, 津液充足, 而肺金濡潤, 肺主氣, 其葉下垂, 以納氣, 得人參甘寒之陰, 內具陽性, 為生氣化水之良品, 故氣得所補益焉, 即如小柴胡, 仲景自注云, 上焦得通, 津液得下, 胃氣因和, 是通津液, 即是和胃氣, 蓋津液足, 則胃上輸肺, 肺得潤養, 其葉下垂, 津液又隨之而下, 如雨露之降, 五臟戴澤, 莫不順利, 而濁陰全消, 亢陽不作, 肺之所以制節五臟者如此, 設水陰不足, 津液枯竭, 上則痿欬, 無水以濟之也, 下則閉結。 制節不達於下也, 外則蒸熱, 水陰不能濡於肌膚也, 凡此之證, 皆以生水為治法, 故清燥救肺湯, 生津以補肺氣, 豬苓湯, 潤利以除痰氣, 都氣丸, 補水以益腎氣, 即如發汗, 所以調衛氣也, 而亦戒火攻以傷水陰, 故用白芍之滋陰, 以啟汗原, 用花粉之生津, 以救汗液, 即此觀之, 可知滋水即是補氣, 然補中益氣湯, 六君子, 腎氣丸, 是皆補氣之方也, 何以絕不滋水哉, 蓋無形之水陰, 生於下而濟於上, 所以奉養是氣者也, 此水則宜滋, 有形之水質, 入於口而化於下, 所以傳道是氣者也, 此水則宜瀉, 若水質一停, 則氣便阻滯, 故補中湯, 用陳朮以制水, 六君子, 用苓半以利水, 賢氣丸, 亦用利水之藥, 以佐桂附, 桂附以氣藥化水, 苓澤即以利水之藥以化氣, 真武湯尤以朮苓利水為主, 此治水之邪, 即以治氣, 與滋水之陰, 即以補氣者, 固并行而不悖也, 旦水邪不去, 則水陰亦不能生, 故五苓散去水邪, 而即能散津止渴, 並能發汗退熱, 以水邪去, 則水陰布故也, 然水陰不滋, 則水邪亦不能去, 故小柴胡通達津液, 而即能下調水道, 總見水行則氣行, 水止則氣止, 能知此者, 乃可與言調氣矣, 何以言火即化血哉, 血色, 火赤之色也。

火者心之所主化, 生血液, 以濡周身, 火為陽, 而生血之陰, 即賴陰血以養火, 故火不上炎, 而血液下注, 內臟於肝, 寄居血海, 由衝任帶三脈, 行達周身, 以溫養肢體, 男子則血之轉輸, 無從覘驗, 女子則血之轉輸, 月事時下, 血下注於血海之中, 心火隨之下濟, 故血盛而火不亢烈, 是以男子無病, 而女子受胎也, 如或血虛, 則肝失所藏, 本旺而愈動火, 心失所養, 火旺而益傷血, 是血病即火病矣, 治法宜大補其血, 歸地是也, 然血由火生, 補血而不清火, 則火終亢而不能生血, 故滋血必用清火諸藥, 四物湯所以用白芍, 天王補心湯, 所以用二冬, 歸脾湯所以用棗仁, 仲景灸甘草湯, 所以用二冬阿膠, 皆是清水之法, 至於六黃湯, 四生丸, 則又以大瀉火熱為主, 是火化太過, 反失其化, 抑之即以培之, 清火即是補血, 又有火化不及, 而血不能生者, 仲景灸甘草湯, 所以有桂枝, 以宣心火, 人參養榮湯, 所以用遠志肉桂, 以補心火, 皆是補火生血之法, 其有血寒血庳者, 則用桂枝細辛艾葉乾薑等, 稟受火氣之藥, 以溫達之, 則知治火即是治血, 血與火原一家, 知此乃可與言調血矣, 夫水火氣血, 固是對子, 然亦互相維繫, 故水病則累血, 血病則累氣, 氣分之水陰不足, 則陽氣乘陰而干血, 陰分之血液不足, 則津液不下而病氣, 故汗出過多則傷血, 下後亡津液則傷血, 熱結膀胱則下血, 是水病而累血也, 吐血欬血, 必兼痰飲, 血虛則精竭水結, 痰凝不散, 失血家往往水腫, 瘀血化水, 亦發水腫, 是血病而兼水也, 蓋在下焦, 則血海膀胱, 同居一地, 在上焦, 則肺主水道, 心主血脈, 又並域而居, 在軀瞉外, 則汗出皮毛, 血循經脈, 亦相倚而行, 一陰一陽, 互相維繁, 而況運血者即是氣, 守氣者即是血, 氣為陽, 氣盛即為火盛, 血為陰, 血虛即是水虛, 一而二, 二而一者也, 人必深明此理, 而後治血理氣, 調陰和陽, 可以左右逢源, 又曰血生於心火, 而下藏於肝, 氣生於賢水, 而上主於肺, 其間運上下者, 脾也, 水火二藏, 皆係先天, 人之初胎, 以先天生後天, 人之既育, 以後天生先天, 故水火兩藏, 全賴於脾, 食氣入胃, 脾經化汁, 上奉心火, 心火得之, 變化而赤, 是之謂血, 故治血者, 必治脾為主, 仲景灸甘草湯, 皆是此義, 以及大黃下血, 亦因大黃秉土之色, 而大泄地道故也, 地黃生血, 亦因地黃秉土之潤, 而大滋脾燥故也, 其餘參?, 運血統血, 皆是補脾, 可知治血者, 必以脾為主, 乃為有要, 至於治氣, 亦宜以脾為主, 氣雖生於賢中, 然食氣入胃, 脾經化水, 下輸於腎, 腎之陽氣, 乃從水中蒸騰而上, 清氣升而津液四布, 濁氣降而水道下行, 水道下行者, 猶地有江河, 以流其惡也, 津液上升者, 猶土膏脈動, 而雨露升也, 故治氣者必治脾為主, 六君子湯, 和脾利水以調氣, 真武湯, 扶脾鎮水以生氣, 十棗陷胸等湯, 攻脾奪水以通氣, 此去水邪以補氣之法也, 又有水津不灌, 壯火食氣, 則用人參滋脾以益氣, 花粉清脾以和氣, 凡治氣者, 亦必知以脾為主, 而後有得也, 李東垣治病, 以氣為主, 故專主脾胃, 然用藥偏於剛燥, 不知脾不制水固宜燥, 脾不升津則宜滋, 氣分不可留水邪, 氣分亦不可無水津也, 朱丹溪治病以血為主, 故用藥偏於寒涼, 不知病在火臟宜寒涼, 病在土臟宜甘緩也, 此論不專為失血立說, 然治血者, 必先知之, 而後於調氣和血, 無差爽云。

男女異同論 (參看血經胎產門)
世謂男子主氣, 女子主血, 因謂男子血貴, 女子血賤, 並謂男子之血, 與女子不同, 而不知皆同也, 其不同者, 女子有月信, 男子無月信, 只此不同而已矣, 夫同是血也, 何以女子有月信, 而男子無月信哉, 蓋女子主血, 血屬陰而下行, 其行也, 氣運之而行也, 女子以血為主, 未常不賴氣以運血, 氣即水化, 前論已詳, 氣血交會之所, 在臍下胞室之中, 男子謂之丹田, 女子謂之血室, 則肝腎所司, 氣與血之總會, 氣生於水而化水, 男子以氣為主。 故血入丹田, 亦從水化, 而變為水, 以其內為血所化, 故非清水, 而極穠極稠, 是謂之腎精, 女子之氣, 亦仍能復化為水, 然女子以血為主, 故其氣在血室之內, 皆從血化, 而變為血, 是謂之月信, 但甚血中仍有氣化之水液, 故月信亦名信水, 且行經前後, 均有淡色之水, 是女子之血分, 未嘗不借氣分之水, 以引動而運行之也, 知此, 則知男子之精屬氣屬水, 而其中未嘗無血無火, 且知女子之經, 屬血屬火, 而其中未嘗無氣無水, 是以男子精薄, 則為血虛, 女子經病, 則為氣滯也, 問曰, 男子主氣, 女子主血, 其中變化, 誠如茲之所云矣, 而女子何以必行經, 男子何以不行經, 答曰經血者, 血之餘也, 夫新生舊除, 天地自然之理, 故月有盈虧, 海有朝汐, 女子之血, 除舊生新, 是滿則溢, 盈必虧之道, 女子每月, 則行經一度, 蓋所以洩血之餘也, 血主陰而下行, 所以從下洩, 而為經血也, 至於男子, 雖無經可驗, 然亦必洩其餘, 男子以氣為主, 氣主陽而上行, 故血餘不從下洩, 而隨氣上行, 循衝任脈, 上繞唇頤, 生為髭鬚, 是髭鬚者, 即所以洩血之餘也, 所以女子有月信, 上遂無髭鬚, 男子有髭鬚, 下遂無月信, 所主不同, 升降各異, 只此分別而已矣, 義出內經, 非創論也, 世謂男女血迥不同, 豈知變化之道哉, 夫必明氣血水火變化運行之道, 始可治氣血水火所生之病, 女子要血循其常, 男子亦要血循其常, 若血失常道, 即為血不循經, 在女子雖無崩帶, 亦不受胎, 男子雖無吐?, 亦不榮體, 至失常之至, 則女子未有不崩帶, 男子未有不吐?者也, 故女子血貴調經, 男子亦貴調經, 但男子吐?, 乃上行之血, 女子崩帶, 乃下行之血, 不可例論耳, 然使女子吐?, 則亦與男子無殊, 男子下血, 則亦與崩帶無異, 故是書原非婦科, 而於月經胎產尤為詳悉, 誠欲人觸類引伸, 於治血庶盡神歟。

又曰, 女子胞中之血, 每月一換, 除舊生新, 舊血即是瘀血, 此血不去, 便阻化機, 凡為醫者, 皆知破血通經矣, 獨於男女吐?之證, 便不知去瘀生新之法, 抑思瘀血不行, 則新血斷無生理, 觀月信之叉舊生新, 可以知之, 即瘡科治潰, 亦必先化腐而後生肌, 腐肉不化, 則新血亦斷無生理, 且如有膿管者, 必爛開腐肉, 取去膿管而後止, 治失血者, 不去瘀而求補血, 何異治瘡者, 不化腐而求生肌哉, 然又非去瘀是一事, 生新另是一事也, 蓋瘀血去則新血巳生, 新血生而瘀血自去, 其間初無間隔, 即如月信下行, 是瘀去也, 此時新血, 已萌動於血海之中, 故受孕焉, 非月信巳下多時, 然後另生新血也, 知此, 則知以去瘀為生新之法, 並知以生新為去瘀之法, 生血之機有如此者, 而生血之原, 則又在於脾胃, 經云, 中焦受氣取汁, 變化而赤, 是為血, 今且舉一可見者言之, 婦人乳汁, 即脾胃飲食所化, 乃中焦受氣所取之汁也, 婦人乳汁, 則月水不行, 以此汁既從乳出, 便不下行變血矣, 至於斷乳之後, 則此汁變化而赤, 仍下行而為經血, 人皆知催乳須補脾胃, 而不知滋血尤須補脾胃, 蓋血即乳也, 知催乳法, 便可知補血法, 但調治脾胃, 須分陰陽, 李東垣後, 重脾胃者, 但知宜補脾陽, 而不知滋養脾陰, 脾陽不足, 水穀固不化, 脾陰不足, 水穀仍不化也, 譬如釜中煮飯, 釜底無火固不熟, 釜中無水亦不熟也, 予親見脾不思食者, 用溫藥而反減, 用涼藥而反快, 予親見催乳者, 用?朮鹿茸而乳多, 又親見催乳者, 適?朮鹿茸而乳轉少, 則以有宜不宜耳, 是故宜補脾陽者, 雖乾薑附子轉能生津, 宜補脾陰者, 雖知母石膏, 反能開胃, 補脾陽法, 前人已備言之, 獨於補脾陰, 古少發明者, 子特標出, 俾知一陰一陽, 未可偏廢。

補脾陰以開胃進食, 乃吾臨證悟出, 而借傷寒論存津液三字為據, 此外固無證據也, 書既成, 後得泰西洋人醫法五種, 內言胃之化穀, 乃胃汁化之, 并有甜肉汁, 苦?汁, 皆入腸胃化穀, 所謂汁者, 即予所謂津液也, 西醫論臟腑, 多言物而遺理, 如此條者, 實指其物, 而尚不與理相背, 適足以證予所論, 故並志之。 臟腑病機論
臟胕各有主氣, 各有經脈, 各有部分, 故其主病, 亦各有見證之不同, 有一臟為病, 而不兼別臟之病者, 單治一臟而愈, 有一臟為病, 而兼別臟之病者, 兼治別臟而愈, 業醫不知臟腑, 則病原莫辨, 用藥無方, 烏?其能治病哉, 吾故將臟腑大旨, 論列於後, 庶幾於病證藥方, 得其門徑云。

心者, 君主之官, 神明出焉, 蓋心為火臟, 燭照事物, 故司神明, 神有名而無物, 即心中之火氣也, 然此氣非虛懸無著, 切而指之, 乃心中一點血液, 湛然朗潤, 以含此氣, 故其氣時有精光發見, 即為神明, 心之能事, 又主生血, 而心竅中數點血液, 則又血中之最精微者, 乃生血之原泉, 亦出神之淵海, 血虛則神不安而怔忡, 有瘀血亦怔忡, 火擾其血則懊?, 神不清明, 則虛煩不眠, 動悸驚愓, 水飲剋火, 心亦動悸, 血攻心則昏迷, 痛欲, 死痰入心則癲, 火亂心則狂, 與小腸相為表裏, 遺熱於小腸, 則小便赤澀, 火不下交於腎, 則神浮夢遺, 心之脈上挾咽喉, 絡於舌本, 實火上壅, 為喉痺虛火上升, 則舌強不能言, 分部於胸前, 火結則為結胸, 為痞, 為火痛, 火不宣發, 則為胸痺, 心之積曰伏梁, 在心下大如臂, 病則臍上有動氣, 此心經主病之大旨也。

包絡者, 心之外衛, 心為君主之官, 包絡即為臣, 故心稱君火, 包絡稱相火, 相心經宣布火化, 凡心之能事, 皆包絡為之, 見證治法, 亦如心臟。

肝為風木之臟, 膽寄其間, 膽為相火, 木生火也, 肝主臟血, 血生於心, 下行胞中, 是為血海, 凡周身之血, 總視血海為治亂, 血海不擾, 則周身之血, 無不隨之而安, 肝經主其部分, 故肝主臟血焉, 至其所以能藏之故, 則以肝屬木, 木氣沖和條達, 不致遏鬱, 則血脈得暢, 設木鬱為火, 則血不和, 火發為怒, 則血橫決, 吐血錯經血痛諸證作焉, 怒太甚則狂, 火太甚則頰腫面青, 目赤頭痛, 木火剋土, 則口燥泄痢, 飢不能食, 回食逆滿, 皆係木鬱為火之見證也, 若木挾水邪上攻, 又為子借毋勢, 肆虐脾經, 痰飲泄瀉嘔吐頭痛之病又作矣, 木之性主於?泄, 食氣入胃, 全賴肝木之氣以?泄之, 而水穀乃化, 設肝之清陽不升, 則不能?泄水穀, 滲瀉中滿之證, 在所不免, 肝之清陽, 即魂氣也, 故又主藏魂, 血不養肝, 火擾其魂, 則夢遺不寐, 肝又主筋, 瘈瘲囊縮, 皆屬肝病, 分部於季?少腹之間, 凡季?少腹疝痛, 皆責於肝, 其經名為厥陰, 謂陰之盡也, 陰極則變陽, 故病至此, 厥深熱亦深, 厥微熱亦微, 血分不和, 尤多寒熱并見, 與少陽相表裏, 故肝病及膽, 亦能吐酸嘔苦, 耳聾目眩, 於位居左, 多病左?痛, 又左?有動氣, 肝之主病, 大略如此。

膽與肝連司相火, 膽汁味苦, 即火味也, 相火之宣布在三焦, 而寄居則在膽府, 膽火不旺, 則虛怯驚悸, 膽火太亢, 則口苦嘔逆, 目眩耳聾, 其經繞耳故也, 界居身側, 風火交煽, 則身不可轉側, 手足抽掣, 以表裏言, 則少陽之氣, 內行三焦, 外行腠理, 為榮衛之樞機, 逆其樞機, 則嘔吐胸滿, 邪客腠理, 入與陰爭, 則熱出, 與陽爭, 則寒, 故瘧疾少陽主之, 虛勞骨蒸, 亦屬少陽, 以榮衛腠理之間不和, 而相火熾其故也, 相火挾痰, 則為癲癇, 相火不戢, 則肝魂亦不甯, 故煩夢遺精, 且膽中相火, 如不亢烈, 則為清陽之木氣, 上升於胃, 胃土得其疏達, 故水穀化, 亢烈則清陽遏鬱, 脾胃不和, 胸?之門骨盡處, 乃少陽之分病, 則其分多痛, 經行身之側, 痛則不利屈伸, 此膽經主病之大略也。

胃者, 食廩之官, 主納水穀, 胃火不足, 則不思食, 食入不化, 良久仍然吐出, 水停胸膈, 寒客胃中, 皆能嘔吐不止, 胃火炎上, 則飢不能食, 拒隔不納, 食入即吐, 津液枯竭, 則成膈食, 糞如羊屎, 火甚則結鞭, 胃家實則?語, 手足出汗, 肌肉潮熱, 以四肢肌肉, 皆中宮所主故也, 其經行身之前, 至面上, 表證目痛鼻乾, 發痙不能仰, 開竅於口, 口乾咽痛, 氣逆則噦, 又與脾相表裏, 遺熱於脾, 則從濕化, 發為黃癉, 胃實脾虛, 則能食而不消化, 主燥氣, 故病陽明, 總係燥熱, 獨水泛水結, 有心下如盤等證, 乃為寒病, 胃之大略, 其病如此。

脾稱濕土, 土濕則滋生萬物, 脾潤則長養臟腑, 胃土以燥納物, 脾土以濕化氣, 脾氣不布, 則胃燥而不能食, 食少而不能化, 譬如釜中無水, 不能熟物也, 故病膈食, 大便難, 口燥唇焦, 不能生血, 血虛火旺, 發熱盜汗, 苦濕氣太甚, 則穀亦不化, 痰飲瀉泄腫脹腹痛之證作焉, 濕氣挾熱, 則發黃發痢, 腹痛狀熱, 手足不仁, 小水赤澀, 脾積名曰痞氣, 在心下如盤, 脾病則當臍有動氣, 居於中洲, 主灌四旁, 外合肌肉, 邪在肌肉, 則手足蒸熱汗出, 或肌肉不仁, 其體陰而其用陽, 不得命門之火以生土, 則土寒而不化, 食少虛羸, 土虛而不運, 不能升達津液, 以奉心化血, 滲灌諸經, 經云脾統血, 血之運行上下, 全賴乎脾, 脾陽虛則不能統血, 脾陰虛又不能滋生血脈, 血虛津少, 則肺不得潤養, 是為土不生金, 蓋土之生金, 全在津液以滋之, 脾土之義有如是者。

肺為乾金, 象天之體, 又名華蓋, 五臟六腑, 受其覆冒, 凡五臟六腑之氣, 皆能上熏於肺以為病, 故於寸口肺脈, 可以診知五臟, 肺之令主行制節, 以其居高, 清肅下行, 天道下際而光明, 故五臟六腑, 皆潤利而氣不亢, 莫不受其制節也, 肺中常有津液, 潤養其金, 故金清火伏, 苦津液傷, 則口喝氣喘, 癰痿欬嗽, 水源不清, 而小便澀, 遺熱大腸, 而大便難, 金不制木, 則肝火旺, 火盛刑金, 則蒸熱喘欬, 吐血癆瘵並作, 皮毛者, 肺之合也, 故凡膚表受邪, 皆屬於肺, 風寒襲之, 則皮毛洒淅, 客於肺中, 則為肺脹, 為水飲衝肺, 以其為嬌臟, 故畏火, 亦畏寒, 肺開竅於鼻, 主呼吸, 為氣之總司, 蓋氣根於腎, 乃先天水中之陽, 上出鼻, 肺司其出納, 腎為水, 肺為天, 金水相生, 天水循環, 腎為生水之原, 肺即為制氣之主也, 凡氣喘欬息, 故皆主於肺, 位在胸中, 胸中痛屬於肺, 主右?, 積日息賁, 病則右?有動氣, 肺為之義, 大率如是。

腎者水臟, 水中含陽, 化生元氣, 根結丹田, 內主呼吸, 達於膀胱, 運行於外則為衛氣, 此氣乃水中之陽, 別名之曰命火, 腎水充足, 則火之藏於水中者, 韜光匿彩, 龍雷不升, 是以氣足而鼻息細微, 若水虛, 則火不歸元, 喘促虛癆, 諸證并作, 咽痛聲啞, 心腎不交, 遺精失血, 腫滿欬逆, 痰喘盜汗, 如陽氣不足者, 則水泛為痰, 凌心沖肺, 發為水腫, 腹痛奔豚, 下利厥冷, 亡陽大汗, 元氣暴脫, 腎又為先天, 主藏精氣, 女子主天癸, 男子主精, 水足則精血多, 水虛則精血竭, 於體主骨, 骨痿故屬於腎, 腎病者, 臍下有, 動氣, 腎上交於心, 則水火既濟, 不交則火愈亢, 位在腰, 主腰痛, 開竅於耳, 故虛則耳鳴耳聾, 瞳人屬腎, 虛則神水散縮, 或發內障, 虛陽上泛, 為咽痛頰赤, 陰虛不能化水, 則小便不利, 陽虛不能化水, 小便亦不利也, 腎之病機, 有如此者。

膀胱者, 貯小便之器, 經謂洲都之官, 津液藏焉, 氣化則能出矣, 此指汗出, 非指小便, 小便雖出於膀胱, 而實則肺為水之上源, 上源清, 則下源自清, 脾為水之隄防, 隄防利, 則水道利, 腎又為水之主, 腎氣行, 則水行也, 經所謂氣化則能出者, 謂膀胱之氣, 載津液上行外達, 出而為汗, 則有雲行雨施之象, 故膀胱稱為太陽經, 謂水中之陽, 達於外以為衛氣, 乃陽之最大者也, 外感則傷其衛陽, 發熱惡寒, 其經行身之背, 上頭項, 故頭項痛, 背痛, 角弓反張, 皆是太陽經病, 皮毛與肺合, 肺又為水源, 故發汗須治肺, 利水亦須治肺, 水天一氣之義也, 位居下部, 與胞相連, 故血結亦病水, 水結亦病血, 膀胱之為病, 其略有如此。

三焦, 古作膲, 即人身上下內外相聯之油膜也, 唐宋人不知膲形, 以為有名而無象, 不知內經明言焦理縱者, 焦理橫者, 焦有文理, 豈得謂其無象, 西洋醫書, 斥中國不知人有連網, 言人飲水入胃, 即滲出走連網而下, 以滲至膀胱, 膀胱上口, 即在連網中也, 中國醫林改錯一書, 亦言水走網油而入膀胱, 觀剖牲畜, 其網油中有水鈴鐺, 正是水過其處, 而未入膀胱者也, 此說近出力, 斥舊說之謬, 而不知唐宋後, 古膲作焦, 不知膜油, 即是三焦, 是以致謬, 然內經明言三焦者, 決瀆之官, 水道出焉, 與西洋醫法, 醫林改錯正合, 古之聖人, 何嘗不知連網膜膈也哉, 按兩腎中一條油膜, 為命門, 即是三焦之原, 上連肝氣?氣, 及胸膈, 而上入心, 為包絡, 下連小腸大腸, 前連膀胱, 下焦夾室, 即血室氣海也, 循腔子為肉皮, 透肉出外, 為包裹周身之白膜, 皆是三焦所司, 白膜為腠理, 三焦氣行腠理, 故有寒熱之證, 命門相火布於三焦, 火化而上行為氣, 火衰則元氣虛, 火逆則元氣損, 水化而下行為溺, 水溢則腫, 結則淋, 連肝膽之氣, 故多挾木火, 與腎心包相通, 故原委多在兩處, 與膀胱一陰一陽, 皆屬腎之府也, 其主病知矣。

小腸者, 受盛之官, 變化出焉, 上接胃府, 下接大腸, 與心為表裏, 遺熱則小水不清, 與脾相連屬, 土虛則水穀不化, 其部分, 上與胃接, 故小腸燥屎, 多借胃藥治之, 下與肝相近, 故小腸氣痛, 多借肝藥治之。

大腸司燥金, 喜潤而惡燥, 寒則滑脫, 熱則秘結, 泄痢後重, 痔漏下血, 與肺相表裏, 故病多治肺以治之, 與胃同是陽明之經, 故又借多治胃之法以治之。

以上條列, 皆臟腑之性情部位, 各有不同, 而主病亦異, 治雜病者宜知之, 治血證者, 亦宜知之, 臨證處方, 分經用藥, 斯不致南轅北轍耳。

脈證死生論
醫者, 所以治人之生者也, 未知死, 焉知生, 知死之無可救藥, 則凡稍有一毫之生機, 自宜多方調治, 以挽回之, 欲辨死生, 雖明脈證, 高士宗以吐血多者為絡血, 吐血少者為經血, 謂吐多者病輕, 吐少者病重, 而其實經散為絡, 絡散為孫絡, 如幹發為枝, 又天有枝, 要皆統於一本也, 以經絡之血分輕重, 實則分無可分, 醫旨又謂外感吐血易治, 內傷吐血難療, 三指禪, 謂齒?最輕, 鼻?次之, 嘔吐稍重, 欬咯唾血為最重, 謂其病皆發於五臟, 而其血之來最深, 不似嘔吐之血, 其來出於胃間, 猶淺近也, 此如仲景近血遠血之義, 以此分輕重, 於理尚不差謬, 第鼻?嘔吐血, 雖近而輕, 而吐?不止, 亦有氣隨血脫, 登時即死者, 欬咯唾血雖遠而重, 亦有一哈便出, 微帶數口, 不藥可愈者, 仍不可執以定死生矣, 夫載氣者, 血也, 而運血者, 氣也, 人之生也, 全賴乎氣, 血脫而氣不脫, 雖危猶生, 一線之氣不絕, 則血可徐生, 復還其故, 血未傷而氣先脫, 雖安必死, 以血為魄, 而氣為魂, 魄未絕而魂先絕, 未有不死者也, 故吾謂定血證之死生者, 全在觀氣之平否, 吐血而不發熱者易愈, 以榮雖病而衛不病, 陽和則陰易守也, 發熱者難治, 以血病氣亦蒸, 則交相為虐矣, 吐血而不欬逆者易愈, 欬為氣嗆, 血傷而氣不嗆, 是腎中之水, 能納其氣以歸根, 故易愈, 若欬不止, 是血傷火灼, 腎水枯竭, 無以含此真氣, 故上氣欬逆為難治, 再加喘促, 則陽無所附矣, 大便不溏者, 猶有轉機, 可用滋陰之藥, 以養其陽, 若大便溏, 則上越下脫, 有死無生, 再驗其脈, 脈不數者易治, 以其氣尚平, 脈數者難治, 以其氣太疾, 浮大革數而無根者, 虛陽無依, 沉細澀數而不緩者, 真陰損失, 皆為難治, 若有一絲緩象, 尚可挽回, 若無緩象, 或兼代散, 死不治矣, 凡此之類, 皆是陰血受傷, 而陽氣無歸, 故主不治, 若陰血傷, 而陽氣不浮越者, 脈雖虛微遲弱, 亦不難治, 但用溫補無不回生, 蓋陽虛氣弱者亦治, 惟陰虛氣不附者為難治, 所謂血傷而氣不傷者, 即以氣之不傷, 而知其血尚未盡損, 故氣猶有所歸附, 而易愈也, 氣之原委, 吾於水火血氣論已詳言之, 參看自見。

用藥宜忌論
吐攻和, 為治雜病四大法, 而失血之證, 則有宜不宜, 傷寒過汗傷津液, 吐血既傷陰血, 又傷水津, 則水血兩傷, 恭然枯骨矣, 故仲景於?家嚴戒發汗, ?忌發汗, 吐咯可知矣, 夫脈潛氣伏, 斯血不升,

發汗則氣發洩, 吐血之人, 氣最難歛, 發洩不已, 血隨氣溢, 而不可遏抑, 故雖有表證, 止宜和散, 不得徑用麻桂羌獨, 果係因外感失血者, 乃可從外表散, 然亦須斂散兩施, 毌令過汗亡陰, 蓋必知血家忌汗, 然後可商取汗之法, 至於吐法, 尤為嚴禁, 失血之人, 氣既上逆, 若見有痰涎, 而復吐之, 是助其逆勢, 必氣上不止矣, 治病之法, 上者抑之, 必使氣不上奔, 斯血不上溢, 降其肺氣, 順其胃氣, 納其腎氣, 氣下則血下, 血止而氣亦平復, 血家最忌是動氣, 不但病時忌吐, 即已愈後, 另有雜證, 亦不得輕用吐藥, 往往因吐便發血證, 知血證忌吐, 則知降氣止吐, 便是治血之法, 或問血證多虛, 汗吐且有不可, 則攻下更當忌矣, 予曰不然, 血之所以上者, 以其氣騰溢也, 故忌吐汗, 再動其氣, 至於下法, 乃所以折其氣者, 血證氣盛火旺者, 十居八九, 當其騰溢, 而不可遏, 正宜下之以折其勢, 仲景陽明證, 有急下以存陰法, 少陰證, 有急下以存陰法, 血證火氣太盛者, 最恐亡陰, 下之正是救陰, 攻之不啻補之矣, 特下之須乘其時, 如實邪久留, 正氣已不復支, 或大便溏瀉, 則英雄無用武之地, 只可緩緩調停, 純用清潤降利, 以不違下之意, 斯得法矣, 至於和法, 則為血證之第一良法, 表則和其肺氣, 裏者和其肝氣, 而尤照顧脾腎之氣, 或補陰以和陽, 或損陽以和陰, 或逐瘀以和血或瀉水以和氣, 或補瀉兼施, 或寒熱互用, 許多妙義, 未能盡舉, 四法之外, 又有補法, 血家屬虛癆門, 未有不議補者也, 即病家亦喜言補, 諸書重補者, 尤十之八九, 而不知血證之補法, 亦有宜有忌, 如邪氣不去而補之, 是關門逐賊, 瘀血未陰而補之, 是助賊為殃, 當補脾者十之三四, 當補腎者十之五六, 補陽者十之二三, 補陰者十之八九, 古有補氣以攝血法, 此為氣脫者說, 非為氣逆者說, 又有引火歸元法, 此為水冷火泛者立說, 非為陰虛陽越者立說, 蓋失血家如火未發, 補中則愈, 如火已發, 則寒涼適足以伐五臟之生氣, 溫補又足以傷兩腎之真陰, 惟以甘寒, 滋其陰而養其陽血, 或歸其位耳, 血家用藥之宜忌, 大率如是, 知其大要, 而後細閱全書, 乃有把握。本書救論
世之讀朱丹溪書者, 見其多用涼藥, 於是廢黜熱藥, 貽誤不少, 而丹溪不任咎也, 蓋丹溪之書, 實未常廢熱藥, 世之讀陳脩園書者, 見其多用熱藥, 於是廢黜涼藥, 為害尤多, 而脩園不任咎也, 蓋脩園之書, 實未嘗廢涼藥, 兩腎立論, 不過救一時之偏, 明一已之見, 世之不善讀者, 得其所詳, 忽其所略, 豈知兩腎所略, 亦日人所已詳, 吾固不必詳焉耳, 初何嘗廢黜不言哉, 即如予作此書, 亦多用涼藥, 少用熱藥, 然非棄熱藥而不用, 特以血症宜涼者多, 非謂血症全不用熱藥也, 予於每條當用熱藥者, 未嘗不反覆言之, 慎毋誤讀是書, 而有偏重涼藥之弊, 總在分別陰陽, 審症處方, 斯無差忒, 又予是書為血症說法, 與雜症不同, 泥此書以治雜症固謬, 若執雜症以攻此書, 尤謬, 讀吾書者, 未知流弊若何, 吾且為此論, 先下一針砭。 血證論卷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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