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条公案》汤县尹申奖张孝子
汤县尹申奖张孝子
江西饶州府鄱阳县一人姓张名宗德,娶妻吴氏,四十无子。将近五十,幸产一儿,名有化。家业贫薄。越三年宗德捐世,吴氏守制抚子,家贫不能延师训诲。及后有化年方二八,忠厚诚实,毫不妄为,惟顺母意,或母骂詈,并不回言,或鞭笞,全无怨怼。吴氏身沾一疾,四肢不能举动,朝夕卧于床上。有化朝则问安,晚则问寝,若进汤药食用之资,每每以双手奉上,以双膝跪在床前,言曰:“老母请进食。”日日如是,毫无半句怨言,孝敬不怠。时久日给不敷,自己每日止吃一餐,惟知有母,不知有身。日久如斯,不得已而涕泣跪告于母曰:“家中消乏,日给难度,抑且老母贵体不安,孩儿本不该离膝下,奈势有不得已也。我权且在邻居家去佣工,趱些日工钱来奉养老母,不知老母尊意何如?”母垂泪曰:“我儿,你年小替人佣工,只是亏了你。早晚千万要回来看顾我。”有化答曰:“孩儿怎敢远离?此去不过半里之遥,三时自然归来侍奉,老母不必挂心。”于是对泣告别,而往邻居陈酉家佣工。侵晨备办食用药饵之资,跪奉床前请老母用毕,乃往主人家去上工。日当半午,主人送有点心,系自己分内的,尽数包归,跪奉母食,复往田中做工。日午在主人家吃饭己讫,又潜归家,整顿午饭或汤药,亦仍然跪奉于母,吃讫,才去上工。夜则归歇于家,备办晚饭,跪奉于母。吃讫,打扫洁净,安妥,跪告母曰:“儿去歇息。”如是者三年矣。主人见有化为人诚实,事母至孝,欲与之娶妻。有化辞曰:“多蒙老官厚恩赐我日工,赡养老母足矣,何敢过望?老官又与小子娶妻耶?况且小子家中贫乏,母又在疾,蒙老官宪度,日逐容小子潜归奉养母亲,小子感恩不浅,今生不能报老官大德,异日当效衔环结草之报。”主人曰:“非是我望汝报我,我因见汝乃是个孝心之人,感动我意,是故代汝娶妻,以继其后,岂望报乎?”有化将前事归告于母,母曰:“有这样好人肯替你娶妻乃是美事,我也欢喜。”有化曰:“那老官是个忠厚长者,生平义气,闻人之恶则掩之,闻人之善则扬之。极好孝悌忠信之人,最恶奸盗诈伪之辈。那老官见我痴蠢少语,勤谨力田,又怜我母老家贫,故此提挈起我。儿试思之不过替他佣工,工钱又讨归奉养老母,尚好要他代我娶妻?”母曰:“凭你自家主意。”次日去主人家,主人即问曰:“亲事你意下何如?”有化曰:“蒙老官好意,敢不听从!我熟思之。决无此理。”化再三苦辞,主人遂而止之,后与化稻子二十余担,绵布十数余疋,归家养母。化见主人意专,愧而受之。于是闾里之人钦敬,亲戚咸称:“此子不过一农夫耳,这等孝道,感动得人。”未几半载,母病又重,思吃鹿肉。有化即遍求乡落之间,一时那里去讨?化见母要讨吃得紧,又无处去救,遂将自己身上之肉将利刀割下一小块。鲜血淋漓,昏闷倒于地上,不醒人事。孝感神明,忽一神人扣其头曰:“我有药在此,与汝敷上即愈。”有化渐渐苏醒而起,见神人将药敷上。有邻人名廷桂从外忙来看时,神人随失矣。廷桂近前但见有化鲜血淋漓,乃问其所以然之故,“莫非适间那不见之人杀汝乎?”有化微声言曰:“非也,乃是为母病重思吃鹿肉,山乡遍求无有,只得将自己之肉割下,以供母食。”廷桂叹曰:“真孝心之人也!”乃告伊母。母闻惊骇,四肢辍能举动,疾病遂愈。起而抱化大哭曰:“鹿肉没有就罢,缘何这等孝心,割肉遗我!骇得我汗流遍体,心思惶惶。”即托人移化就床,母问其故:“这刀口上药是何人敷之?”化欲隐不言,母又再三数问,化不得不言,乃曰:“我痛倒在地,不醒人事,忽一人扣我头曰:‘我备有好药在此,为汝敷上即愈’,少刻那人不见。”母曰:“莫非神仙耶?”移时人来观之者,各个惊异而叹曰:“有如此孝道之人,真天生者也。”抑过半年,其母又病,服药无效,救医不痊,过半月终于正寝,家贫不能具葬。邻人亲戚见其孝道,俱赠与布帛、钱米与化安葬其母。化不敢受,再三固辞曰:“叨蒙列位老官看顾,恩莫大矣!抑敢又领列位如此厚赐?决不敢受。”邻人亲戚曰:“我等见汝是个孝心之人,故来相赠。汝可收下,勿却我等鄙意。”化见众人意思殷殷,遂纳而受之。即开设道场,追忏母罪。有化庐墓一年,邻人亲戚见其始终孝敬不怠,遂呈于县曰:
呈状人廷桂等,呈为恳恩表扬纯孝事。乡有愚民张有化,三岁失父,遗母吴氏。家贫亲寡,不能业儒。佣工奉养,孝敬克全。母病几危,思食鹿肉。遍求无有,割己肉以供奉。孝格天神,使神人而药救。化幸其命,母病勿药而愈。伊母捐世,庐墓一年。众等目击,世不常有。恳恩旌表,以隆风化。为此具至。
汤县尹见众人等具呈,内称乡间有此农作之民,能知孝敬,割肉供母,感格神人救苏,抑母病勿药而愈,又庐墓一年,遂申一道申文,申闻上司,请旌其孝德。上司批曰:参得孝子张有化,事母孝敬,竭力服劳。昏定晨省,奉养嘉隆,割肉惊愈母疾,庐墓更见真诚。于道克全,斯人天地间生者也,合宜旌表。仰该府县造匾迎送张氏之门,以旌表孝德,以激扬风化。
汤知县俟题请明旨,加升定夺。是时府县官员接得明文,即造牌匾,迎送其家,而邻里皆增光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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