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五十 唐紀六十六
卷第二百五十 唐紀六十六
起上章執徐(庚辰),盡強圉大淵獻(丁亥),凡八年。
懿宗昭聖恭惠孝皇帝咸通元年(庚辰、八六0年)
春,正月,乙卯,浙東軍與裘甫戰於桐柏觀前,范居植死,劉勍僅以身免。乙丑,甫帥其徒千餘人陷剡縣,開府庫,募壯士,衆至數千人;越州大恐。
時二浙久安,人不習戰,甲兵朽鈍,見卒不滿三百;鄭祗德更募新卒以益之。軍吏受賂,率皆得孱弱者。祗德遣子將沈君縱、副將張公署、望海鎮將李珪將新卒五百擊裘甫。二月,辛卯,與甫戰於剡西,賊設伏於三溪之南,而陳於三溪之北,壅溪上流,使可涉。旣戰,陽敗走,官軍追之,半涉,決壅,水大至,官軍大敗,三將皆死,官軍幾盡。
於是山海諸盜及他道無賴亡命之徒,四面雲集,衆至三萬,分為三十二隊。其小帥有謀略者推劉暀,勇力推劉慶、劉從簡。羣盜皆遙通書幣,求屬麾下。甫自稱天下都知兵馬使,改元曰羅平,鑄印曰天平。大聚資糧,購良工,治器械,聲震中原。
丙申,葬聖武獻文孝皇帝于貞陵,廟號宣宗。
丙午,白敏中入朝,墜陛,傷腰,肩輿以歸。
鄭祗德累表告急,且求救於鄰道;浙西遣牙將凌茂貞將四百人、宣歙遣牙將白琮將三百人赴之。祗德始令屯郭門及東小江,尋復召還府中以自衞。祗德饋之,比度支常饋多十三倍,而宣、潤將士猶以為不足。宣、潤將士請土軍為導,以與賊戰;諸將或稱病,或陽墜馬,其肯行者必先邀職級,竟不果遣。賊遊騎至平水東小江,城中士民儲舟裹糧,夜坐待旦,各謀逃潰。
朝廷知祗德懦怯,議選武將代之。夏侯孜曰:「浙東山海幽阻,可以計取,難以力攻。西班中無可語者。前安南都護王式,雖儒家子,在安南威服華夷,名聞遠近,可任也。」諸相皆以為然。遂以式為觀察使,徵祗德為賓客。
三月,辛亥朔,式入對,上問以討賊方略。對曰:「但得兵,賊必可破。」有宦官侍側,曰:「發兵,所費甚大。」式曰:「臣為國家惜費則不然。兵多賊速破,其費省矣。若兵少不能勝賊,延引歲月,賊勢益張,則江、淮羣盜將蜂起應之。國家用度盡仰江、淮,若阻絕不通,則上自九廟,下及十軍,皆無以供給,其費豈可勝計哉!」上顧宦官曰:「當與之兵。」乃詔發忠武、義成、淮南等諸道兵授之。
裘甫分兵掠衢、婺州。婺州押牙房郅、散將樓曾、衢州十將方景深將兵拒險,賊不得入。又分兵掠明州,明州之民相與謀曰:「賊若入城,妻子皆為葅醢,況貨財,能保之乎!」乃自相帥出財募勇士,治器械,樹柵,浚溝,斷橋,為固守之備。賊又遣兵掠台州,破唐興。己巳,甫自將萬餘人掠上虞,焚之。癸酉,入餘姚,殺丞、尉;東破慈溪,入奉化,抵寧海,殺其令而據之;分兵圍象山。所過俘其少壯,餘老弱者蹂踐殺之。
及王式除書下,浙東人心稍安。裘甫方與其徒飲酒,聞之不樂。劉暀歎曰:「有如此之衆而策畫未定,良可惜也!今朝廷遣王中丞將兵來,聞其人智勇無敵,不四十日必至。兵馬使宜急引兵取越州,憑城郭,據府庫,遣兵五千守西陵,循浙江築壘以拒之,大集舟艦。得間,則長驅進取浙西,過大江,掠揚州貨財以自實,還,脩石頭城而守之,宣歙、江西必有響應者。遣劉從簡以萬人循海而南,襲取福建。如此,則國家貢賦之地盡入於我矣;但恐子孫不能守耳,終吾身保無憂也。」甫曰:「醉矣,明日議之!」暀以甫不用其言,怒,陽醉而出。有進士王輅在賊中,賊客之,輅說甫曰:「如劉副使之謀,乃孫權所為也。彼乘天下大亂,故能據有江東;今中國無事,此功未易成也。不如擁衆據險自守,陸耕海漁,急則逃入海島,此萬全策也。」甫畏式,猶豫未決。
夏,四月,式行至柿口,義成軍不整,式欲斬其將,久乃釋之,自是軍所過若無人。至西陵,裘甫遣使請降。式曰:「是必無降心,直欲窺吾所為,且欲使吾驕怠耳。」乃謂使者曰:「甫面縛以來,當免而死。」
乙未,式入越州,旣交政,為鄭祗德置酒,曰:「式主軍政,不可以飲,監軍但與衆賓盡醉。」迨夜,繼以燭,曰:「式在此,賊安能妨人樂飲!」丙申,餞祗德于遠郊,復樂飲而歸。於是始脩軍令,告饋餉不足者息矣,稱疾臥家者起矣,先求遷職者默矣。
賊別帥洪師簡、許會能帥所部降。式曰:「汝降是也,當立效以自異。」使帥其徒為前鋒,與賊戰有功,乃奏以官。
先是,賊諜入越州,軍吏匿而飲食之。文武將吏往往潛與賊通,求城破之日免死及全妻子;或詐引賊將來降,實窺虛實;城中密謀屏語,賊皆知之。式陰察知,悉捕索,斬之;刑將吏尤橫猾者;嚴門禁,無驗者不得出入,警夜周密,賊始不知我所為矣。
式命諸縣開倉廩以賑貧乏,或曰:「賊未滅,軍食方急,不可散也。」式曰:「非汝所知。」
官軍少騎卒,式曰:「吐蕃、回鶻比配江、淮者,其人習險阻,便鞍馬,可用也。」舉籍府中,得驍健者百餘人。虜久羈旅,所部遇之無狀,困餒甚;式旣犒飲,又賙其父母妻子,皆泣拜讙呼,願效死,悉以為騎卒,使騎將石宗本將之。凡在管內者,皆視此籍之,又奏得龍陂監馬二百匹,於是騎兵足矣。
或請為烽燧以詗賊遠近衆寡,式笑而不應;選懦卒,使乘健馬,少與之兵,以為候騎;衆怪之,不敢問。
於是閱諸營見卒及土團子弟,得四千人,使導軍分路討賊;府下無守兵,更籍土團千人以補之。乃命宣歙將白琮、浙西將凌茂貞帥本軍,北來將韓宗政等帥土團,合千人,石宗本帥騎兵為前鋒,自上虞趨奉化,解象山之圍,號東路軍。又以義成將白宗建、忠武將游君楚、淮南將萬璘帥本軍與台州唐興軍合,號南路軍。令之曰:「毋爭險易,毋焚廬舍,毋殺平民以增首級!平民脅從者,募降之。得賊金帛,官無所問。俘獲者,皆越人也,釋之。」
癸卯,南路軍拔賊沃州寨,甲辰,拔新昌寨,破賊將毛應天,進拔唐興。
白敏中三表辭位,上不許。右補闕王譜上疏,以為:「陛下致理之初,乃宰相盡心之日,不可暫闕。敏中自正月臥疾,今四月矣,陛下雖與他相坐語,未嘗三刻,天下之事,陛下嘗暇與之講論乎!願聽敏中罷去,延訪碩德,以資聰明。」己酉,貶譜為陽翟令。譜,珪之六世孫也。五月,庚戌朔,給事中鄭公輿封還貶譜敕書。上令宰相議之,宰相以為譜侵敏中,竟貶之。
辛亥,浙東東路軍破賊將孫馬騎於寧海。戊午,南路軍大破賊將劉暀、毛應天於唐興南谷,斬應天。
先是,王式以兵少,奏更發忠武、義成軍及請昭義軍,詔從之。三道兵至越州,式命忠武將張茵將三百人屯唐興,斷賊南出之道;義成將高羅銳將三百人,益以台州土軍,徑趨寧海,攻賊巢穴;昭義將〈足夾〉跌戣將四百人,益東路軍,斷賊入明州之道。庚申,南路軍大破賊於海遊鎮,賊入甬溪洞。戊辰,官軍屯於洞口,賊出洞戰,又破之。己巳,高羅銳襲賊別帥劉平天寨,破之。自是諸軍與賊十九戰,賊連敗。劉暀謂裘甫曰:「曏從吾謀入越州,寧有此困邪!」王輅等進士數人在賊中,皆衣綠,暀悉斬之,曰:「亂我謀者,此青蟲也!」
高羅銳克寧海,收其逃散之民,得七千餘人。王式曰:「賊窘且飢,必逃入海,入海則歲月間未可擒也。」命羅銳軍海口以拒之。又命望海鎮將雲思益、浙西將王克容將水軍巡海澨。思益等遇賊將劉簡於寧海東,賊不虞水軍遽至,皆棄船走山谷,得其船十七,盡焚之。式曰:「賊無所逃矣,惟黃罕嶺可入剡,恨無兵以守之。雖然,亦成擒矣!」裘甫旣失寧海,乃帥其徒屯南陳館下,衆尚萬餘人。辛未,東路軍破賊將孫馬騎於上疁村,賊將王皋懼,請降。
壬申,右拾遺內供奉薛調上言,以為:「兵興以來,賦斂無度,所在羣盜,半是逃戶,固須翦滅,亦可閔傷。望敕州縣稅外毋得科率,仍敕長吏嚴加糾察。」從之。
袁王紳薨。
戊寅,浙東東路軍大破裘甫於南陳館,斬首數千級,賊委棄繒帛盈路,以緩追者。〈足夾〉跌戣令士卒:「敢顧者斬!」毋敢犯者。賊果自黃罕嶺遁去,六月,甲申,復入剡。諸軍失甫,不知所在,義成將張茵在唐興獲俘,將苦之,俘曰:「賊入剡矣。苟捨我,我請為軍導。」從之,茵後甫一日至剡,壁其東南。府中聞甫入剡,復大恐,王式曰:「賊來就擒耳!」命趣東、南兩路軍會於剡,辛卯,圍之,賊城守甚堅,攻之,不能拔;諸將議絕溪水以渴之,賊知之,乃出戰。三日,凡八十三戰,賊雖敗,官軍亦疲。賊請降,諸將出白式,式曰:「賊欲少休耳,益謹備之,功垂成矣。」賊果復出,又三戰。庚子夜,裘甫、劉暀、劉慶從百餘人出降,遙與諸將語,離城數十步,官軍疾趨,斷其後,遂擒之。壬寅,甫等至越州,式腰斬暀、慶等二十餘人,械甫送京師。
剡城猶未下,諸將已擒甫,不復設備。劉從簡帥壯士五百突圍走;諸將追至大蘭山,從簡據險自守。秋,七月,丁巳,諸將共攻克之。台州刺史李師望募賊相捕斬之以自贖,所降數百人,得從簡首,獻之。
諸將還越,式大置酒。諸將乃請曰:「某等生長軍中,久更行陳,今年得從公破賊,然私有所不諭者,敢問:公之始至,軍食方急,而遽散以賑貧乏,何也?」式曰:「此易知耳,賊聚穀以誘飢人,吾給之食,則彼不為盜矣。且諸縣無守兵,賊至,則倉穀適足資之耳」又問:「不置烽燧,何也?」式曰:「烽燧所以趣救兵也,兵盡行,城中無兵以繼之,徒驚士民,使自潰亂耳。」又問:「使懦卒為候騎而少給兵,何也?」式曰:「彼勇卒操利兵,遇敵且不量力而鬬;鬬死,則賊至不知矣。」皆曰:「非所及也!」
封憲宗子〈忄丐〉為信王。
八月,裘甫至京師,斬于東市。加王式檢校右散騎常侍,諸將官賞各有差。先是,上每以越盜為憂,夏侯孜曰:「王式才有餘,不日告捷矣。」孜與式書曰:「公專以執裘甫為事,軍須細大,此期悉力。」故式所奏求無不從,由是能成其功。
衞王灌薨。
九月,白敏中五上表辭位;辛亥,以敏中為司徒、中書令。
右拾遺句容劉鄴上言:「李德裕父子為相,有聲迹功效,竄逐以來,血屬將盡,生涯已空,宜賜哀閔,贈以一官。」冬,十月,丁亥,敕復李德裕太子少保、衞國公,贈左僕射。
己亥,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夏侯孜同平章事,充西川節度使。以戶部尚書、判度支畢諴為禮部尚書、同平章事。
安南都護李鄠復取播州。
十一月,丁丑,上祀圜丘;赦,改元。
十二月,戊申,安南土蠻引南詔兵合三萬餘人乘虛攻交趾,陷之。都護李鄠與監軍奔武州。
懿宗咸通二年(辛巳、八六一年)
春,正月,詔發邕管及鄰道兵救安南,擊南蠻。
二月,以中書令白敏中兼中書令,充鳳翔節度使;以左僕射、判度支杜悰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一日,兩樞密使詣中書,宣徽使楊公慶繼至,獨揖悰受宣,三相起,避之西軒。公慶出斜封文書以授悰,發之,乃宣宗大漸時請鄆王監國奏也,且曰:「當時宰相無名者,當以反法處之。」悰反復讀良久,曰:「聖主登極,萬方欣戴。今日此文書,非臣下所宜窺。」復封以授公慶,曰:「主上欲罪宰相,當於延英面示聖旨,明行誅譴。」公慶去,悰復與兩樞密坐,謂曰:「內外之臣,事猶一體,宰相、樞密共參國政。今主上新踐阼,未熟萬機,資內外裨補,固當以仁愛為先,刑殺為後,豈得遽贊成殺宰相事!若主上習以性成,則中尉、樞密權重禁闈,豈得不自憂乎!悰受恩六朝,所望致君堯、舜,不欲朝廷以愛憎行法。」兩樞密相顧默然,徐曰:「當具以公言白至尊,非公重德,無人及此。」慙悚而退。三相復來見悰,微請宣意,悰無言,三相惶怖,乞存家族,悰曰:「勿為他慮。」旣而寂然,無復宣命。及延英開,上色甚悅。
是時士大夫深疾宦官,事有小相涉,則衆共棄之。建州進士葉京嘗預宣武軍宴,識監軍之面。旣而及第,在長安與同年出遊,遇之於塗,馬上相揖;因之謗議諠然,遂沈廢終身,其不相悅如此。
福王綰薨。
夏,六月,癸丑,以鹽州防禦使王寬為安南經略使。時李鄠自武州收集土軍,攻羣蠻,復取安南;朝廷責其失守,貶儋州司戶。鄠初至安南,殺蠻酋杜守澄,其宗黨遂誘道羣蠻陷交趾,朝廷以杜氏強盛,務在姑息,冀收其力用,乃贈守澄父存誠金吾將軍,再舉鄠殺守澄之罪,長流崖州。
秋,七月,南詔攻邕州,陷之。先是,廣、桂、容三道共發兵三千人戍邕州,三年一代。經略使段文楚請以三道衣糧自募土軍以代之,朝廷許之,所募纔得五百許人。文楚入為金吾將軍,經略使李蒙利其闕額衣糧以自入,悉罷遣三道戍卒,止以所募兵守左、右江,比舊什減七八,故蠻人乘虛入寇。時蒙已卒,經略使李弘源至鎮纔十日,無兵以禦之,城陷,弘源與監軍脫身奔蠻州,二十餘日,蠻去,乃還。弘源坐貶建州司戶。文楚時為殿中監,復以為邕管經略使,至鎮,城邑居人什不存一。文楚,秀實之孫也。
杜悰上言:「南詔向化七十年,蜀中寢兵無事,羣蠻率服。今西川兵食單寡,未可輕與之絕,且應遣使弔祭,曉諭清平官等以新王名犯廟諱,故未行冊命,待其更名謝恩,然後遣使冊命,庶全大體。」上從之。命左司郎中孟穆為弔祭使;未發,會南詔寇巂州,攻邛崍關,穆遂不行。
冬,十月,以御史大夫鄭涯為山南東道節度使;十一月,加同平章事。
懿宗咸通三年(壬午、八六二年)
春,正月,庚寅朔,羣臣上尊號曰睿文明聖孝德皇帝;赦天下。
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蔣伸同平章事,充河中節度使。
二月,棣王惴薨。
南詔復寇安南,經略使王寬數來告急,朝廷以前湖南觀察使蔡襲代之,仍發許、滑、徐、汴、荊、襄、潭、鄂等道兵各三萬人授襲以禦之。兵勢旣盛,蠻遂引去。邕管經略使段文楚坐變更舊制,左遷威衞將軍、分司。
左庶子蔡京,性貪虐多詐,時相以為有吏才,奏遣制置嶺南事。三月,京還,奏事稱旨,復以京權知太僕卿,充荊襄以南宣慰安撫使。
夏,四月,己亥朔,敕於兩街四寺各置戒壇,度人三七日。上奉佛太過,怠於政事,嘗於咸泰殿築壇為內寺尼受戒,兩街僧、尼皆入預;又於禁中設講席,自唱經,手錄梵夾;又數幸諸寺,施與無度。吏部侍郎蕭倣上疏,以為:「玄祖之道,慈儉為先,素王之風,仁義為首,垂範百代,必不可加。佛者,棄位出家,割愛中之至難,取滅後之殊勝,非帝王所宜慕也。願陛下時開延英,接對四輔,力求人瘼,虔奉宗祧;思繆賞與濫刑,其殃必至;知勝殘而去殺,得福甚多。罷去講筵,躬勤政事。」上雖嘉獎,竟不能從。
嶺南舊分五管,廣、桂、邕、容、安南,皆隸嶺南節度使,蔡京奏請分嶺南為兩道節度;從之。五月,敕以廣州為東道,邕州為西道,又割桂管龔、象二州,容管藤、巖二州隸邕管。尋以嶺南節度使韋宙為東道節度使,以蔡京為西道節度使。
蔡襲將諸道兵在安南,蔡京忌之,恐其立功,奏稱:「南蠻遠遁,邊徼無虞,武夫邀功,妄占戍兵,虛費餽運。蓋以荒陬路遠,難於覆驗,故得肆其姦詐。請罷戍兵,各還本道。」朝廷從之。襲累奏羣蠻伺隙日久,不可無備,乞留戍兵五千人;不聽。襲以蠻寇必至,交趾兵食皆闕,謀力兩窮,作十必死狀申中書;時相信京之言,終不之省。
秋,七月,徐州軍亂,逐節度使溫璋。
初,王智興旣得徐州,募勇悍之士二千人,號銀刀、彫旗、門槍、挾馬等七軍,常以三百餘人自衞,露刃坐於兩廡夾幕之下,每月一更。其後節度使多儒臣,其兵浸驕,小不如意,一夫大呼,其衆皆和之,節度使輒自後門逃去。前節度使田牟至與之雜坐飲酒,把臂拊背,或為之執板唱歌;犒賜之費,日以萬計,風雨寒暑,復加勞來,猶時喧譁,邀求不已。牟薨,璋代之,驕兵素聞璋性嚴,憚之。璋開懷慰撫,而驕兵終懷猜忌,賜酒食皆不歷口,一旦,竟聚譟而逐之。朝廷知璋無辜,乙亥,以璋為邠寧節度使,以浙東觀察使王式為武寧節度使。
以前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夏侯孜為左僕射、同平章事。
忠武、義成兩軍從王式討裘甫者猶在浙東,詔式帥以赴徐州,驕兵聞之,甚懼。八月,式至大彭館,始出迎謁。式視事三日,饗兩鎮將士,遣還鎮。擐甲執兵,命圍驕兵,盡殺之,銀刀都將邵澤等數千人皆死。甲子,敕以徐州先隸淄青道,李洧自歸,始置徐海使額。及張建封以威名寵任,特帖濠、泗二州。當時本以控扼淄青、光蔡。自寇孽消弭,而武寧一道職為亂階。今改為徐州團練使,隸兗海節度;復以濠州歸淮南道,更於宿州置宿泗都團練觀察使;留將士三千人守徐州,餘皆分隸兗、宿。且以王式為武寧節度使,兼徐、泗、濠、宿制置使。委式與監軍楊玄質分配將士赴諸道訖,然後將忠武、義成兩道兵至汴滑,各遣歸本道,身詣京師。其銀刀等軍逃匿將士,聽一月內自首,一切勿問。
嶺南西道節度使蔡京為政苛慘,設炮烙之刑,闔境怨之,遂為邕州軍士所逐,奔藤州,詐為敕書及攻討使印,募鄉丁及旁側土軍以攻邕州。衆旣烏合,會輒潰敗,往依桂州,桂州人怨其分裂,不納。京無所自容,敕貶崖州司戶,不肯之官;還,至零陵,敕賜自盡。以桂管觀察使鄭愚為嶺南西道節度使。
冬,十月,丙申朔,立皇子佾為魏王,侹為涼王,佶為蜀王。
十一月,立順宗子緝為蘄王,憲宗子憤為榮王。
南詔帥羣蠻五萬寇安南,都護蔡襲告急,敕發荊南、湖南兩道兵二千,桂管義征子弟三千,詣邕州受鄭愚節度。
嶺南東道節度使韋宙奏:「蠻寇必向邕州,若不先保護,遽欲遠征,恐蠻於後乘虛扼絕餉道。」乃敕蔡襲屯海門,鄭愚分兵備禦。十二月,襲又求益兵,敕山南東道發弩手千人赴之。時南詔已圍交趾,襲嬰城固守,救兵不得至。
翼王繟薨。
是歲,嗢末始入貢。嗢末者,吐蕃之奴號也。吐蕃每發兵,其富室多以奴從,往往一家至十數人,由是吐蕃之衆多。及論恐熱作亂,奴多無主,遂相糾合為部落,散在甘、肅、瓜、沙、河、渭、岷、廓、疊、宕之間。吐蕃微弱者反依附之。
懿宗咸通四年(癸未、八六三年)
春,正月。庚午,上祀圜丘;赦天下。
是日,南詔陷交趾。蔡襲左右皆盡,徒步力戰,身集十矢,欲趣監軍船,船已離岸,遂溺海死;幕僚樊綽攜其印浮渡江。荊南、江西、鄂岳、襄州將士四百餘人,走至城東水際,荊南虞候元惟德等謂衆曰:「吾輩無船,入水則死,不若還向城與蠻鬬,人以一身易二蠻,亦為有利。」遂還向城,入東羅門;蠻不為備,惟德等縱兵殺蠻二千餘人。逮夜,蠻將楊思縉始自子城出救之,惟德等皆死。南詔兩陷交趾,所殺虜且十五萬人。留兵二萬,使思縉據交趾城。谿洞夷獠無遠近皆降之。詔諸道兵赴安南者悉召還,分保嶺南西道。
上遊宴無節,左拾遺劉蛻上疏曰:「今西涼築城,應接未決於與奪;南蠻侵軼,干戈悉在於道塗。旬月以來,不為無事。陛下不形憂閔以示遠近,則何以責其死力!望節娛遊,以待遠人乂安,未晚。」弗聽。
二月,甲午朔,上歷拜十六陵。
置天雄軍於秦州,以成、河、渭三州隸焉;以前左金吾將軍王晏實為天雄觀察使。
三月,歸義節度使張義潮奏自將蕃、漢兵七千克復涼州。
南蠻寇左、右江,浸逼邕州。鄭愚懼,自言儒臣無將略,請任武臣。朝廷召義武節度使康承訓詣闕,欲使之代愚,仍詔選軍校數人、士卒數百人自隨。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畢諴以同列多徇私不法,稱疾辭位;夏,四月,罷為兵部尚書。
庚戌,羣盜入徐州,殺官吏;刺史曹慶討平之。
康承訓至京師,以為嶺南西道節度使,發荊、襄、洪、鄂四道兵萬人與之俱。
五月,戊辰,以翰林學士承旨、兵部侍郎楊收同平章事。收,發之弟也,與左軍中尉楊玄价敍同宗相結,故得為相。
乙亥,廢容管,隸嶺南西道,復以龔、象二州隸桂管。
戊子,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杜審權同平章事,充鎮海節度使。
六月,廢安南都護府,置行交州於海門鎮;以右監門將軍宋戎為行交州刺史,以康承訓兼領安南及諸軍行營。
閏月,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杜悰同平章事,充鳳翔節度使;以兵部侍郎、判度支河南曹確同平章事。
秋,七月,辛卯朔,日有食之。
復置安南都護府於行交州,以宋戎為經略使,發山東兵萬人鎮之。時諸道兵援安南者屯聚嶺南,江西、湖南餽運者皆泝湘江入澪渠、灕水,勞費艱澀,諸軍乏食。潤州人陳磻石上言,請造千斛大舟,自福建運米泛海,不一月至廣州,從之,軍食以足。然有司以和雇為名,奪商人舟,委其貨於岸側,舟入海或遇風濤沒溺,有司囚繫綱吏、舟人,使償其米,人頗苦之。
八月,嶺南東道節度使韋宙奏,蠻必向邕州,請分兵屯容、藤州。
夔王滋薨。
敕以閤門使吳德應等為館驛使。臺諫上言:故事,御史巡驛,不應忽以內人代之。上諭以敕命已行,不可復改。左拾遺劉蛻上言:「昔楚子縣陳,得申叔一言而復封之;太宗發卒脩乾元殿,聞張玄素諫,卽日罷之。自古明君所尚者,從諫如流,豈有已行而不改!且敕自陛下出之,自陛下改之,何為不可!」弗聽。
黠戛斯遣其臣合伊難支表求經籍及每年遣使走馬請曆,又欲討回鶻,使安西以來悉歸唐,不許。
冬,十月,甲戌,以長安尉、集賢校理令狐滈為左拾遺。乙亥,左拾遺劉蛻上言:「滈專家無子弟之法,布衣行公相之權。」起居郎張雲言:「滈父綯用李涿為安南,致南蠻至今為梗,由滈納賄,陷父於惡。」十一月,丁酉,雲復上言:「滈,父綯執政之時,人號『白衣宰相』。」滈亦上表引避,乃改詹事府司直。
辛巳,廢宿泗觀察使,復以徐州為觀察府,以濠、泗隸焉。
十二月,南詔寇西川。
昭義節度使沈詢奴歸秦,與詢侍婢通,詢欲殺之,未果;乙酉,歸秦結牙將作亂,攻府第,殺詢。
懿宗咸通五年(甲申、八六四年)
春,正月,以京兆尹李蠙為昭義節度使,取歸秦心肝以祭沈詢。
淮南節度使令狐綯為其子滈訟冤。貶張雲興元少尹,劉蛻華陰令,赦曰:「雖嘉蹇諤之忠,難逃疏易之責。」
丙午,西川奏,南詔寇巂州,刺史喻士珍破之,獲千餘人。詔發右神策兵五千及諸道兵戍之。忠武大將顏慶復請築新安、遏戎二城,從之。
以容管經略使張茵兼句當交州事;益海門鎮兵滿二萬五千人,令茵進取安南。
二月,己巳,以刑部尚書、鹽鐵轉運使李福同平章事、充西川節度使。
甲申,前西川節度使蕭鄴左遷山南西道觀察使。
三月,丁酉,彗星出於婁,長三尺。己亥,司天監奏:「按星經,是名含譽,瑞星也。」上大喜。「請宣示中外,編諸史策。」從之。
康承訓至邕州,蠻寇益熾,詔發許、滑、青、汴、兗、鄆、宣、潤八道兵以授之。承訓不設斥候;南詔帥羣蠻近六萬寇邕州,將入境,承訓乃遣六道兵凡萬人拒之,以獠為導,紿之。敵至,不設備,五道兵八千人皆沒,惟天平軍後一日至,得免。承訓聞之,惶怖不知所為。節度副使李行素帥衆治壕柵,甫畢,蠻軍已合圍。留四日,治攻具,將就,諸將請夜分道斫蠻營,承訓不許;有天平小校再三力爭,乃許之。小校將勇士三百,夜,縋而出,散燒蠻營,斬首五百餘級。蠻大驚,間一日,解圍去。承訓乃遣諸軍數千追之,所殺虜不滿三百級,皆溪獠脅從者。承訓騰奏告捷,云大破蠻賊,中外皆賀。
夏,四月,以兵部侍郎、判戶部蕭寘同平章事。寘,復之孫也。
加康承訓檢校右僕射,賞破蠻之功也。自餘奏功受賞者,皆承訓子弟親昵;燒營將校不遷一級,由是軍中怨怒,聲流道路。
五月,敕:「徐州土風雄勁,甲士精強,比因罷節,頗多逃匿,宜令徐泗團練使選募軍士三千人赴邕州防戍,待嶺外事寧,卽與代歸。」
秋,七月,西川奏兩林鬼主邀南詔蠻,敗之,殺獲甚衆。保塞城使杜守連不從南詔,帥衆詣黎州降。
嶺南東道節度使韋宙具知康承訓所為,以書白宰相。承訓亦自疑懼,累表辭疾,乃以承訓為右武衞大將軍、分司,以容管經略使張茵為嶺南西道節度使,復以容管四州別為經略使。
時南詔知邕州空竭,不復入寇,茵久之不敢進軍取安南;夏侯孜薦驍衞將軍高駢代之,乃以駢為安南都護、本管經略招討使,茵所將兵悉以授之。駢,崇文之孫也,世在禁軍。駢頗讀書,好談今古,兩軍宦官多譽之,累遷右神策都虞候;党項叛,將禁兵萬人戍長武,屢有功,遷秦州防禦使,復有功,故委以安南。
冬,十一月,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夏侯孜同平章事,充河東節度使。
壬寅,以翰林學士承旨、兵部侍郎路巖同平章事,時年三十六。
懿宗咸通六年(乙酉、八六五年)
春,正月,丁巳,始以懿安皇后配饗憲宗室。時王皞復為禮院檢討官,更申前議,朝廷竟從之。
諸道進私白者,閩中為多,故宦官多閩人。福建觀察使杜宣猷每寒食遣吏分祭其先壠,宦官德之,庚申,以宣猷為宣歙觀察使,時人謂之「敕使墓戶」。
三月,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蕭寘薨。
夏,四月,以前東川節度使高璩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璩,元裕之子也。
楊收建議,以:「蠻寇積年未平,兩河兵戍嶺南冒瘴霧物故者什六七,請於江西積粟,募強弩三萬人,以應接嶺南,道近便,仍建節以重其權。」從之。五月,辛丑,置鎮南軍於洪州。
巂州刺史喻士珍貪獪,掠兩林蠻以易金;南詔復寇巂州,兩林蠻開門納之,南詔盡殺戍卒,士珍降之。
壬寅,以桂管觀察使嚴譔為鎮南節度使。譔,震之從孫也。
六月,高璩薨。
以御史大夫徐商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秋,七月,立皇子侃為郢王,儼為普王。
高駢治兵於海門,未進;監軍李維周惡駢,欲去之,屢趣駢使進軍。駢以五千人先濟,約維周發兵應援;駢旣行,維周擁餘衆,不發一卒以繼之。九月,駢至南定,峯州蠻衆近五萬,方穫田,駢掩擊,大破之,收其所穫以食軍。
冬,十二月,壬子,太皇太后鄭氏崩。
懿宗咸通七年(丙戌、八六六年)
春,二月,歸義節度使張義潮奏北庭回鶻固俊克西州、北庭、輪臺、清鎮等城。
論恐熱寓居廓州,糾合旁側諸部,欲為邊患,皆不從;所向盡為仇敵,無所容。仇人以告拓跋懷光於鄯州,懷光引兵擊破之。
三月,戊寅,以河東節度使劉潼為西川節度使。初,南詔圍巂州,東蠻浪稽部竭力助之,遂屠其城,卑籠部怨南詔殺其父兄,導忠武戍兵襲浪稽,滅之。南詔由是怨唐。
南詔遣清平官董成等詣成都,節度使李福盛儀衞以見之。故事,南詔使見節度使,拜伏於庭,成等曰:「驃信已應天順人,我見節度使當抗禮。」傳言往返,自旦至日中不決;將士皆憤怒,福乃命捽而毆之,因械繫於獄。劉潼至鎮,釋之,奏遣還國。詔召成等至京師,見於別殿,厚賜,勞而遣之。
成德節度使王紹懿,在鎮十年,為政寬簡,軍民便之。疾病,召兄紹鼎之子都知兵馬使景崇而告之曰:「吾兄以汝之幼,以軍政授我。汝今長矣,我復以軍政歸汝。努力為之,上忠朝廷,下和鄰藩,勿墜吾兄之業,汝之功也。」言竟而薨。
閏月,吐蕃寇邠寧,節度使薛弘宗拒卻之。
夏,四月,貶前西川節度使李福為蘄王傅。
五月,葬孝明皇后於景陵之側,主祔別廟。
六月,魏博節度使何弘敬薨,軍中立其子左司馬全皞為留後。
以王景崇為成德留後。
南詔酋龍遣善闡節度使楊緝助安南節度使段酋遷守交趾,以范昵些為安南都統,趙諾眉為扶邪都統。監陳敕使韋仲宰將七千人至峯州,高駢得以益其軍,進擊南詔,屢破之。捷奏至海門,李維周皆匿之,數月無聲問。上怪之,以問維周,維周奏駢駐軍峯州,玩寇不進。上怒,以右武衞將軍王晏權代駢鎮安南,召駢詣闕,欲重貶之。晏權,智興之從子也。是月,駢大破南詔蠻於交趾,殺獲甚衆,遂圍交趾城。
秋,七月,以何全皞為魏博留後。
冬,十月,甲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楊收為宣歙觀察使。收性侈靡,門吏僮奴多倚為姦利。楊玄价兄弟受方鎮之賂,屢有請託,收不能盡從;玄价怒,以為叛己,故出之。
拓跋懷光以五百騎入廓州,生擒論恐熱,先刖其足,數而斬之,傳首京師。其部衆東奔秦州,尚延心邀擊,破之,悉奏遷於嶺南。吐蕃由是衰絕,乞離胡君臣不知所終。
高駢圍交趾十餘日,蠻困蹙甚,城且下,會得王晏權牒,已與李維周將大軍發海門。駢卽以軍事授韋仲宰,與麾下百餘人北歸。先是,仲宰遣小使王惠贊,駢遣小校曾袞入告交趾之捷。至海中,望見旌旗東來,問遊船,云新經略使與監軍也。二人謀曰:「維周必奪表留我。」乃匿於島間,維周過,卽馳詣京師。上得奏,大喜,卽加駢檢校工部尚書,復鎮安南。駢至海門而還。
王晏權闇懦,動稟李維周之命;維周凶貪,諸將不為之用,遂解重圍,蠻遁去者太半。駢至,復督勵將士攻城,遂克之,殺段酋遷及土蠻為南詔鄉導者朱道古,斬首三萬餘級,南詔遁去。駢又破土蠻附南詔者二洞,誅其酋長,土蠻帥衆歸附者萬七千人。
十一月,壬子,赦天下。詔安南、邕州、西川諸軍各保疆域,勿復進攻南詔;委劉潼曉諭,如能更脩舊好,一切不問。
置靜海軍於安南,以高駢為節度使。自李涿侵擾安南,為安南患殆將十年,至是始平。駢築安南城,周三千步,造屋四十餘萬間。
十二月,黠戛斯遣將軍乙支連幾入貢,奏遣鞍馬迎冊立使及請亥年曆日。
以成德留後王景崇為節度使。
上好音樂宴遊,殿前供奉樂工常近五百人,每月宴設不減十餘,水陸皆備,聽樂觀優,不知厭倦,賜與動及千緡。曲江,昆明、灞滻、南宮、北苑、昭應、咸陽,所欲遊幸卽行,不待供置,有司常具音樂、飲食、幄帟,諸王立馬以備陪從。每行幸,內外諸司扈從者十餘萬人,所費不可勝紀。
懿宗咸通八年(丁亥、八六七年)
春,正月,以魏博留後何全皞為節度使。
二月,歸義節度使張義潮入朝,以為右神武統軍,命其族子惟深守歸義。
自安南至邕、廣,海路多潛石覆舟,靜海節度使高駢募工鑿之,漕運無滯。
西川近邊六姓蠻,常持兩端,無寇則稱效順,有寇必為前鋒;卑籠部獨盡心於唐,與羣蠻為讎,朝廷賜姓李,除為刺史。節度使劉潼遣將將兵助之,討六姓蠻,焚其部落,斬首五千餘級。
樂工李可及善為新聲,三月,上以可及為左威衞將軍。曹確諫曰:「太宗定文武官六百餘員,謂房玄齡曰:『朕以待天下賢士,工商雜流,不可處也。』大和中,文宗欲以樂工尉遲璋為王府率,拾遺竇洵直諫,卽改光州長史。乞以兩朝故事,別除可及官。」不從。
夏,四月,上不豫,羣臣希進見。
五月,丙辰,疏理天下繫囚,非巨蠹不可赦者,皆遞降一等。
秋,七月,壬寅,蘄王緝薨。
懷州民訴旱,刺史劉仁規揭牓禁之,民怒,相與作亂,逐仁規,仁規逃匿村舍。民入州宅,掠其家貲,登樓擊鼓,久之乃定。
甲子,以兵部侍郎、充諸道鹽鐵轉運等使、駙馬都尉于琮同平章事。
宣歙觀察使楊收過華嶽廟,施衣物,使巫祈禱;縣令誣以為收罪。右拾遺韋保衡復言,收前為相,除嚴譔江西節度使,受錢百萬,又置造船務,人訟其侵隱。八月,庚寅,貶收端州司馬。
九月,上疾瘳。
冬,十二月,信王〈忄丐〉薨。
加嶺南東道節度使韋宙同平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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