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野史》第一一九回 江充大兴巫蛊狱 武帝避暑甘泉宫

第一一九回 江充大兴巫蛊狱 武帝避暑甘泉宫

话说武帝崇信鬼神,一意求仙,便有许多方士神巫,带领徒众,聚集京师,造作符咒法术,骗取人家财物,大都左道惑众,虚言欺人。只因武帝十分相信,上行下效,所以内自后妃宫人,外至近臣贵戚,被其迷惑者不可胜数。当日陈皇后即因听信女巫楚服造作厌胜发觉被废,坐死多人。事后众人尚不觉悟,武帝也不加禁止,一任女巫出入宫中。武帝妃妾既多,失意者希求进幸,争宠者互相嫉妒,女巫便教她们祈神拜鬼,画符念咒,种种造作。又刻木为人,埋在屋内,说是可以度厄解难。无知妇女自然信以为实,于是宫廷之内,到处埋有木人。

  连着公主外戚大臣子弟也多相信,人民更不消说,把一座长安城几乎变成鬼神世界,只落得一班方士神巫个个发财,丰衣美食,安坐受用。也是合当有事,征和元年冬十一月,武帝白昼坐在建章宫中,仿佛望见一个男子,身上带剑,摇摇摆摆,走入中龙华门。武帝见是生人,喝令左右上前捕拿,左右奉命,到处搜寻,并无踪影。武帝心想明明看见一人,如何查拿不获,可恨守门官吏全不留心,任令闲人私行入内,因此大怒,传令将门候斩首。又调集三辅骑士,大搜上林,并闭起长安城门,遂户搜索。一时人民不知何事,众心皇皇,商贾罢市,匠作停工,家家户户闭起大门,一见官吏到来查检,吓得人人胆战心惊,啼啼哭哭,闹做一团。更有待诏北军征官,因为罢市,未曾预蓄粮米,又被禁止出入,竟有多人坐在屋内,活活饿死。

  如此纷纷扰扰,一连闹了十一日,方始罢手。究竟其人未曾获得,而巫蛊之狱便由此起。武帝初见有人带剑入宫,以为必是刺客,后经到处查遍,并无其人,心中愈加疑惑。回想起来,觉得他又不是人,只因宫禁之地,何等森严,由外入内,须经历许多门闼,处处有人看守,耳目众多,万难蒙混过去。便作大众都未留心,被他混进,也只好杂在人众中间行走,或遮遮掩掩,藏匿偏僻之处,哪敢青天白日昂然由中门走人,全无慌张恐惧之色?及至被我亲眼看见,遣人往捕,倏忽之间,便即不见。由此观之,不是妖魔,定是鬼怪。又想到京师方士神巫既多,难保无人心怀不轨,暗中施展邪术,要想谋为大逆。武帝辗转寻思,意中不悦,不出月余,果然发生事故。

  说起巫蛊之祸,第一当灾者便是丞相公孙贺。公孙贺字子叔,义渠人。其父公孙昆邪,景帝时,以将军击吴楚有功,封平曲侯,后坐罪失爵。公孙贺少为骑士,数立战功,武帝为太子时,贺为舍人,及即位,擢为太仆。贺娶卫皇后之姊君孺为妻,由是有宠。武帝命为将军,从卫青征匈奴有功,封南窌侯,后坐酎金失爵。太初二年春,丞相石庆身死,武帝遂拜公孙贺为丞相,封葛绎侯。其时朝廷多事,督责大臣甚严。自公孙弘死后,继任丞相四人,就中李蔡、庄青翟、赵周三人皆坐事自杀。石庆虽因谨慎,幸得保全,然亦常遭武帝谴责,因此公孙贺一闻拜相,不但不喜,反觉忧惧。当召拜之际,公孙贺不肯接受印绶,对着武帝顿首涕辞道:“臣本边鄙之人,由鞍马骑射得官,自揣才能不胜丞相之任,伏望陛下另选贤能。”武帝见公孙贺此种情形,心中也就感动,但因拜相事大,不便收回成命,遂向左右道:“扶起丞相。”左右近前来扶,公孙贺俯伏不肯起立。武帝便自行起去。公孙贺无法,只得拜受印绶。

  出到外面,左右问其何故力辞。公孙贺道:“主上贤明,吾实不能称职,恐负重责,吾从此危矣。”左右闻言,方悟其意。

  武帝既拜公孙贺为丞相,又以其子公孙敬声代为太仆。公孙贺勉强就了相职,心中怀着鬼胎,办事自然兢兢业业。好在武帝大权独揽,诸事专决,丞相不过奉命而行,无甚责任。公孙贺为相既久,觉得相安无事,便将从前危惧之心,渐渐忘却,自己贪恋权势,不肯告退。其子公孙敬声又自恃皇后姊子,平日举动,种种骄奢不法,公孙贺不能管束。征和元年,公孙敬声因擅用北军钱一千九百万,被捕下狱究办。公孙贺见其子坐罪,便想设法救免。其时长安有一大侠,姓朱名安世,乃阳陵人,武帝闻知其名,下诏严拿未获。公孙贺爱子情切,遂向武帝自请捕得朱安世以赎子罪,武帝许之。公孙贺乃多派差役到处查缉,过了一时,竟将安世拿获。

  公孙贺闻报朱安世被获,心中甚喜,以为其子可保无事,谁知惹下冤对,祸事愈大。那朱安世既是大侠,平日声气广通,在朝公卿一举一动无不周知,所有公孙敬声种种不法之事早已听得烂熟,只因与己无冤无仇,故不过问。如今公孙贺将他擒获,真是惹火烧身。安世下狱之后,查知是公孙贺将他赎子,不觉笑道:“丞相自取灭门之祸。”遂在狱中上书告发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又使巫祭祷某人,咒诅主上,并当来往甘泉驰道中间,埋下偶人,其咒诅之语甚是恶毒。武帝得书大怒,命将公孙贺拿交有司彻底根究,于是牵连多人。阳石公主与诸邑公主及卫伉并因此被杀。公孙贺父子死于狱中,其家族诛,时征和二年春正月也。公孙贺既死,武帝遂分丞相为两府,先以庶兄中山靖王刘胜之子涿郡太守刘屈牦为左丞相,封澎侯。

  自从此案发生后,宫姬妾因彼此妒忌,或怀有仇怨,争向武帝告发,说是某处埋有木人,咒诅主上。武帝听说,想起前次入宫之人,谅是诸人所为。遇有告发,便交有司彻底根究,往往株连大臣身上,后宫及朝臣犯罪者数百人,自是武帝意中多所嫌恶。一日,白昼睡在宫中,忽梦见木人数千,手中持杖来击武帝,武帝惊醒,因觉身体不适,忽忽善忘。江充遂乘间进其言道:“主上之恙,咎在巫蛊为祟。”武帝见说十分相信,即命江充查办巫蛊之事。江充奉命,便想借此陷害多人,显他本领。乃由民间及群臣家中查起,先遣人密探某家某户崇奉鬼神,夜间常有祭祀祈祷画符念咒等事,便私制无数木人,预遣亲信之人,将木人埋其居屋近旁。又于地面用物染污,作为记号,以便自己前往寻掘。但是江充本非方士神巫,平日并未学习驱鬼召神等法术,若独自查办起来,纵使发现凭据,他人亦必抵赖,说是江充架陷,不然如何知得。所以必须带同神巫,并与之通同一气,方可下手。然而此等巫蛊邪术,本是神巫所为,今若带之同往发掘,那被害之人,难保无一二家即此神巫教他为此,彼此对证之后,神巫也当坐罪,或竟供出与己通谋情事,岂非反受其累?江充却想得一个善法,不用中国之巫,单寻几个胡巫,秘密结下契约,许以重赂。只因胡巫初到中国,言语不通,断无人请他作法,且不致漏泄密谋。江充计算已定,令人侦得某家夜祭之时,便同胡巫率领多人一拥而入。先将祭祀所用香烛符咒等收取,又命胡巫假作捕蛊,向屋中屋外巡视一遍,看到地面染污记号,便指道此是鬼魅形迹,其下定然有物。江充立命众人依着所指之处,动手发掘,果然掘出木人。

  江充见得了凭据,便喝令将其全家人等尽数捕拿,如此一连拿了多起。又有人民彼此结怨,自相诬告者,江充不问情由,一概收执下狱,于是逐起提来审问。问说他作为巫蛊咒诅主上,大逆不道。其人不服,江充即动刑拷打,迫令供招。若再执定不招,江充便用铁条向火中烧得通红烙他身上,或箝其手足,其人立刻皮肉焦烂,忍痛不过,无不诬服。江充遂将他判成死罪,奏闻武帝。因此臣民被诛者不下数万人,旁人明知他是冤枉,更无一人敢向武帝剖白。原来武帝见案件日多,猜忌愈甚,连着左右近臣都觉可疑,人人心中恐惧,惟恐自己性命不保,哪敢再管别人闲事。只可怜一班无辜之人,骈首受戮,江充倒以为是自己功劳,甚是扬扬得意。

  武帝因梦受惊,常多疾病,又兼巫蛊案件,闹得不清,烦恼异常。此时正值夏日,武帝即起驾赴甘泉宫避暑养病,皇后太子留在长安。一日,太子前往甘泉宫问安。江充望见太子到来,急近前道:“太子切勿轻入,陛下有诏,嫌恶太子岳鼻,太子若入,尚望用纸遮鼻。”原来太子生得鼻梁高大,有如山岳,故名岳鼻。太子闻言,以为病人心性喜怒无常,或有是事,遂依言将纸掩鼻,入见武帝。武帝见了,不解其故。江充便从旁悄悄说道:“太子不欲闻陛下脓臭,所以掩鼻。”武帝听了大怒,便责备太子,令其回去。太子莫名其妙,只得还宫。江充便想趁此害死太子,却命胡巫檀何来向武帝上言。未知胡巫所言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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