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二十 列傳第一百O八

卷二百二十 列傳第一百O八

萬士和 王之誥劉一儒 吳百朋 劉應節徐栻 王遴 畢鏘 舒化 李世達 曾同亨弟乾亨 辛自修 溫純 趙世卿 李汝華

  萬士和,字思節,宜興人。父吉,桐廬訓導,有學術。士和成嘉靖二十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禮部主事。父喪除,乞便養母,改南京兵部。累遷江西僉事,歲裁上供瓷器千計。遷貴州提學副使,進湖廣參政。撫納叛苗二十八砦,以功賚銀幣。三殿工興,採木使者旁午。士和經畫備至,民賴以安。遷江西按察使,之官踰期,劾免。

  起山東按察使,再遷廣東左布政使。政事故專決於左,士和曰:「朝廷設二使,如左右手,非有軒輊。」乃約右使分日治事。召拜應天府尹,道遷右副都御史。督南京糧儲,奏請便民六事。隆慶初,進戶部右侍郎,總督倉場。尋改禮部,進左。引疾歸。

  神宗立,起南京禮部侍郎,署國子監事。萬曆元年,禮部尚書陸樹聲去位。張居正用樹聲言,召士和代之。條上崇儉數事。又以災祲屢見,奏乞杜倖門,容戇直,汰冗員、抑干請,多犯時忌。俺答及所部貢馬,邊臣請加官賞。士和言賞賚有成額,毋徇邊臣額外請,從之。方士倚馮保求官,士和持不可。成國公朱希忠歿,居正許贈王,士和力爭。給事中余懋學言事得罪,士和言直臣不當斥。於是積忤居正。給事中朱南雍承風劾之,遂謝病去。居正歿,起南京禮部尚書,再疏引年不赴。卒,年七十一。贈太子少保,諡文恭。

  王之誥,字告若,石首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授吉水知縣。遷戶部主事,改兵部員外郎,出為河南僉事。討師尚詔有功,轉參議。調大同兵備副使。以搗板升功,增俸一級,進山西右參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大興屯田,每營墾田百五十頃,役軍四百人。列上便宜八事,行之。召為兵部右侍郎。尋以左侍郎總督宣、大、山西軍務。

  隆慶元年就進右都御史。俺答犯石州,之誥令山西總兵官申維岳,參將劉寶、尤月、黑雲龍四營兵尾之南下,而檄大同總兵官孫吳、山西副總兵田世威等出天門關,遏其東歸。巡撫王繼洛駐代州不出,維岳不敢前,石州遂陷。殺人數萬,所過無孑遺,大掠十有四日而去。事聞,維岳、世威、寶論死,繼洛戍邊,吳落職。之誥以還守南山,止貶二秩。

  明年詔之誥以左侍郎巡視薊、遼、保定、宣、大、山西,侍郎劉燾巡陝西、延綏、寧夏、甘肅。之誥以疾辭,代以冀練。已,復因給事中張鹵言,皆罷不遣。三年起督京營。進右都御史,總督陝西三邊軍務。以延寧將士搗巢功,予一子官,遷南京兵部尚書。

  神宗嗣位,召拜刑部尚書。張居正專政,之誥與有連,每規切之。萬曆三年乞假送母歸,踰時不至,被劾。會之誥亦奏請終養,遂報許。後居正喪父奪情,杖言者闕下。歸葬還闕,之誥以召還直臣,收人心為勸。卒,贈太子太保,諡端襄。

  時有夷陵劉一儒者,字孟真,亦居正姻也。嘉靖三十八年進士。屢官刑部侍郎。居正當國,嘗貽書規之。居正歿,親黨皆坐斥,一儒獨以高潔名。尋拜南京工部尚書。甫半歲,移疾歸。初,居正女歸一儒子,珠琲紈綺盈箱篋,一儒悉扃之別室。居正死,貲產盡入官,一儒乃發向所緘物還之。南京御史李一陽請還一儒於朝,以厲恬讓。帝可其奏。一儒竟不赴召,卒於家。天啟中,追諡莊介。

  吳百朋,字維錫,義烏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永豐知縣。徵拜御史,歷按淮、揚、湖廣。擢大理寺丞,進右少卿。

  四十二年夏,進右僉都御史,撫治鄖陽。改提督軍務,巡撫南、贛、汀、漳。與兩廣提督吳桂芳討平河源賊李亞元、程鄉賊葉丹樓,又會師破倭海豐。

  初,廣東大埔民藍松山、余大眷倡亂,流劫漳、延、興、泉間,官軍擊敗之,奔永春。與香寮盜蘇阿普、范繼祖連兵犯德安,為都指揮耿宗元所敗,偽請撫。百朋亦陽罷兵,而誘賊黨為內應,先後悉禽之,惟三巢未下。三巢者,和平李文彪據岑岡,龍南謝允樟據高沙,賴清規據下歷。朝廷以倭患棘,不討且十年。文彪死,子珍及江月照繼之,益猖獗。四十四年秋,百朋進右副都御史,巡撫如故。上疏曰:「三巢僭號稱王,旋撫旋叛。廣東和平、龍川、興寧,江西龍南、信豐、安遠,蠶食過半。不亟討,禍不可言。三巢中惟清規跨江、廣六縣,最逆命,用兵必自下歷始。」帝采部議,從之。百朋乃命守備蔡汝蘭討禽清規於苦竹嶂,羣賊震懾。

  隆慶初,吏部以百朋積苦兵間,稍遷大理卿。給事中歐陽一敬等請留百朋剿賊,詔進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巡撫如故。百朋奏,春夏用兵妨耕作,宜且聽撫,帝從之。尋擢南京兵部右侍郎。乞終養,不許。改刑部右侍郎。父喪歸,起改兵部。

  萬曆初,奉命閱視宣、大、山西三鎮。百朋以糧餉、險隘、兵馬、器械、屯田、鹽法、番馬、逆黨八事核邊臣,督撫王崇古、吳兌,總兵郭琥以下,陞賞黜革有差。又進邊圖,凡關塞險隘,番族部落,士馬強弱,亭障遠近,歷歷如指掌。以省母歸。起南京右都御史,召拜刑部尚書。踰年卒。

  劉應節,字子和,濰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戶部主事。歷井陘兵備副使,兼轄三關,三關屬井陘道自此始。四十三年以山西右參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母喪歸。

  隆慶元年起撫河南。俺答寇石州,山西騷動,詔應節赴援。已,寇退。會順天巡撫耿隨卿坐殺平民充首功逮治,改應節代之。建議永平西門抵海口距天津止五百里,可通漕,請募民習海道者赴天津領運,同運官出海達永平。部議以漕卒冒險不便,發山東、河南粟十萬石儲天津,令永平官民自運焉。

  四年秋,進右副都御史,巡撫如故。旋進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代譚綸總督薊、遼、保定軍務。奏罷永平、密雲、霸州采礦。又因御史傅孟春言,議諸鎮積貯,當計歲豐歉。常時以折色便軍,可以積粟;凶歲以本色濟荒,可以積銀。又明年建議通漕密雲,上疏曰:「密雲環控潮、白二水,天設之以便漕者也。向二水分流,至牛欄山始合。通州運艘至牛欄山,以上陸運至龍慶倉,輸輓甚苦。今白水從流城西,去潮水不二百武,近且疏渠植壩,合為一流,水深漕便。舊昌平運額共十八萬石有奇,今止十四萬,密雲僅得十萬,惟賴召商一法,而地瘠民貧,勢難長恃。聞通倉粟多紅朽,若漕五萬石於密雲,而以本鎮折色三萬五千兩留給京軍,則通倉無腐粟,京軍沾實惠,密雲免僉商,一舉而三善備矣。」報可。

  給事中陳渠以薊鎮多虛伍,請核兵省餉。應節上疏曰:「國初設立大寧,薊門猶稱內地。既大寧內徙,三衞反覆,一切防禦之計,與宣大相埒,而額兵不滿三萬。倉卒召外兵,疲於奔命,又半孱弱。於是議減客兵,募土著,而游食之徒,饑聚飽颺。請清勾逃軍,而所勾皆老稚,又未必安於其伍。本鎮西起鎮邊,東抵山海,因地制兵,非三十萬不可。今主、客兵不過十三萬而已。且宣府地方六百里,額兵十五萬;大同地方千餘里,額兵十三萬五千;今薊、昌地兼二鎮,而兵力獨不足。援彼例此,何以能守?以今上計,發精兵二十餘萬,恢復大寧,控制外邊,俾畿輔肩背益厚,宣、遼聲援相通,國有重關,庭無近寇,此萬年之利也。如其不然,集兵三十萬,分屯列戍,使首尾相應,此百年之利也。又不然,則選主、客兵十七萬,訓練有成,不必仰藉隣鎮,亦目前苟安之計。今皆不然,徵兵如弈棋,請餉如乞糴,操練如摶沙,教戰如談虎。邊長兵寡,掣襟肘見。今為不得已之計,姑勾新軍補主兵舊額十一萬,與入衞客兵分番休息,庶軍不告勞,稍定邊計。」部議行所司清軍,而補兵之說卒不行。

  萬曆元年進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總督如故。進南京工部尚書,召為戎政尚書,改刑部。錦衣馮邦寧者,太監保從子,道遇不引避,應節叱下之,保不悅。會雲南參政羅汝芳奉表至京,應節出郭與談禪,給事中周良寅疏論之,遂偕汝芳劾罷。卒,贈太子少保。

  初,王宗沐建議海運,應節與工部侍郎徐栻請開膠萊河,張居正力主之。用栻兼僉都御史以往,議鑿山引泉,計費百萬。議者爭駁之,召栻還,罷其役。栻,常熟人,累官南京工部尚書。

  王遴,字繼津,霸州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除紹興推官。入為兵部主事,歷員外郎。峭直矜節概,不妄交。同官楊繼盛劾嚴嵩及其孫效忠冒功事,下部覆。世蕃自為藁,以屬武選郎中周冕,冕發之,反得罪。尚書聶豹懼,趣所司以世蕃藁上。遴直前爭,豹怒,竟覆如世蕃言。繼盛論死,遴為資粥饘,且以女字其子應箕。嵩父子大恚,摭他事下之詔獄。事白復官。及繼盛死,收葬之。遷山東僉事,再遷岢嵐兵備副使。有威名,為巡撫所忌,劾去。官民相率訟寃,詔許起用。

  四十五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延綏。寇大入定邊、固原,總兵官郭江戰歿。總督陳其學、陝西巡撫戴才坐免,遴貶俸一秩。隆慶改元,寇六入塞,皆失利去。而御史溫如玉論遴不已,解官候勘。後御史楊鉁勘上其功,遂以故官巡撫宣府。總兵官馬芳驍勇,寇不敢深入,遴乃大興屯田,邊儲賴之。秩滿,進右副都御史。尋召拜兵部右侍郎。省親歸,起協理戎政。

  神宗立,張居正秉政。遴其同年生,然雅不相能。會議閱邊,遴請行,命往陝西四鎮。峻絕餽遺。事竣,遽移疾歸。居正歿,始起南京工部尚書。尋改兵部,參贊機務。守備中官邱得用濫役營軍,遴奏禁之,因奏行計安留都十二事。召拜戶部尚書。先奉詔蠲除及織造議留共銀百七十六萬餘兩,命於太倉庫補進,遴言:「陛下歷十餘年之儲積僅三百餘萬,今因一載蠲除,即收補於庫。計十餘年之積,不足償二年取補之資。矧金花額進歲當百萬,自六年以後增進二十萬,今合六年計之,不啻百萬矣。庫積非源泉,歲進不已,後將何繼?」因言京、通二倉糧積八百萬石,足供九年之需,請量改折百五十萬石,三年而止。詔許一年。

  時尚寶丞徐貞明、御史徐待開京東水田,遴力贊之,議遂決。故事,戶部銀專供軍國,不給他用。帝大婚,暫取濟邊銀九萬兩為織造費,至是復欲行之,遴執爭。未幾,詔取金四千兩為慈寧宮用,遴又力持。皆不納。已,陳理財七事,請崇節儉、重農務、督逋負、懲貪墨、廣儲蓄、飭貢市。帝報曰:「事關朕躬者已知之,餘飭所司議行。」時釋教大盛,遴請汰其壯者歸農,聚衆修齋者坐左道罪。禮部尚書沈鯉請如遴言。詔已許,后妃宦官多言不便,事中止。

  改兵部尚書。遼東總兵官李成梁賂遺徧輦轂,不敢至遴門。遴在戶部頻執爭,已為中官所嫉。會帝閱壽宮,中官持御批索馬。遴以為題本當鈐印,司禮傳奉由科發部,無徑下部者,援故事執奏。帝不悅。大學士申時行嘗以管事指揮羅秀屬遴補錦衣僉書,遴格不許。時行乃調旨責遴擅留御批,失敬上體。御史因交章劾遴,遴乞休去,張佳胤代之。給事中張養蒙言:「羅秀本太監滕祥奴,賄入禁衞。往歲營僉書,尚書遴持正,為所中傷去。未幾,秀即躐用,物議沸騰。」於是黜秀,佳胤亦罷。

  遴雖退,聲望愈重,以年高存問者再三。三十六年卒。贈太子太保。天啟中,追諡恭肅。

  畢鏘,字廷鳴,石埭人。嘉靖三十二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歷郎中,擢浙江提學副使,遷廣西右參政,進按察使,再遷湖廣左布政使。召為太僕卿,未至,改應天尹。海瑞撫江南,移檄京府,等於屬吏,鏘却不受。瑞察鏘政,更與善。進南京戶部右侍郎,督理糧儲。

  萬曆二年入為刑部右侍郎,改戶部,總督倉埸。擢南京戶部尚書,謝病去。起南京工部尚書,就改吏部,徵為戶部尚書。帝以風霾諭所司陳時政,鏘以九事上,中言:「錦衣旗校至萬七千四百餘人,內諸監局匠役數亦稱是。此冗食之尤,宜屏除冒濫。州縣丈田滋弊,雲南鼓鑄不酬工直,官已裁而復置,田欲墾而再停。請酌土俗人情,毋率意更改。至袍服錦綺,歲有積餘,何煩頻織。天燈費鉅萬,尤不經。濫予不可不裁,淫巧不可不革。」他所奏,並多切要。近倖從中撓之,不盡行。鏘乃引年乞罷,予馳驛歸。

  鏘遇事守正,有物望。年及八十,賜存問,加太子少保。後凡存問者再。其孫汝楩奉表入謝,詔以為太學生。年九十三而卒。贈太子保,諡恭介。

  舒化,字汝德,臨川人。嘉靖三十八年進士。授衡州推官。改補鳳陽,擢戶科給事中。

  隆慶初,三遷刑科給事中。帝任宦官,旨多從中下。化言:「法者天下之公,大小罪犯宜悉付法司。不當,則臣等論劾。若竟自敕行,則喜怒未必當,而法司與臣等俱虛設。」詔是其言。冬至郊天,聞帝咳聲,推論陰陽姤復之漸,請法天養微陽,詞甚切直。有詔言災眚洊至,由部院政事不修,令廠衞密察。化偕同列言:「廠衞徼巡輦下,惟詰奸宄、禁盜賊耳。駕馭百官,乃天子權,而糾察非法,則責在臺諫,豈廠衞所得干。今命之刺訪,將必開羅織之門,逞機阱之術,禍貽善類,使人人重足累息,何以為治?且廠衞非能自廉察,必屬之番校。陛下不信大臣,反信若屬耶?」御史劉思賢等亦極陳其害,帝並不從。已而事竟寢。校尉負屍出北安門,兵馬指揮孫承芳見之,疑有奸,繫獄鞫訊,詞連內官李陽春。陽春懼,訴於帝,言尉所負非死者,出外乃死,承芳妄生事,刑校尉。帝信之,杖承芳六十,斥為民。化請以陽春所奏下法司勘問,不納。

  四年熱審,請釋纍臣鄭履淳、李芳,及朝審,又請釋李已,皆得宥。時高拱當國,路楷、楊順以搆殺沈鍊論死。拱欲為楷地,謂順首禍,順死,楷可勿坐。化取獄牘示拱曰:「獄故無鍊名,有之,自楷始。楷誠罪首。」拱又議宥方士王金等罪,化言:「此遺詔意,即欲勿罪,宜何辭?」忤拱,出為陝西參政。再疏致仕歸。

  萬曆初,累擢太僕少卿。復以疾歸。由南京大理卿召拜刑部左侍郎。雲南緬賊平,帝御午門樓受俘。化讀奏詞,音吐洪亮,進止有儀,帝目屬之。會刑部缺尚書,手詔用化,化言:「陛下仁心出天性。知府錢若賡、知州方復乾以殘酷死戍。請飭大小臣僚各遵律例,毋淫刑。大明律一書,高皇帝揭之兩廡,手加更定。今未經詳斷者,或命從重擬議,已經定議者,又詔加等處斬,是謂律不足用也。去冬雨雪不時,災異頻見,咎當在此。」帝優詔答之。會續修會典,因輯嘉靖三十四年以後事例與刑名相關者三百八十二條,奏之。詔頒示中外。

  十四年應詔陳言,請信詔令,清獄訟,速訊讞,嚴檢驗,禁冤濫,而以格天安民歸本聖心。帝嘉納焉。帝慮羣下欺罔,間有訐發,輒遣官逮捕,牽引證佐,文案累積。化言:「主術貴執要,不當侵有司,徒使人歸過於上,而下反得緣以飾非。」潞王府小校以事為兵馬司吏目所笞,帝怒,逮吏目下詔獄,掠死,又罪其捕卒七人。化爭之,詔罪為首一人,餘並獲宥。

  明年,京察拾遺,南京科道論及化。遂三疏乞歸,帝不許。會當慮囚,復起視事。中貴傳帝意宥重辟三十餘人,化爭不可。詔卒從其議。尋稱病篤,乃聽歸。卒,贈太子少保,諡莊僖。

  李世達,字子成,涇陽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戶部主事。改吏部,歷考功、文選郎中,與陸光祖並為尚書所倚。隆慶初,丁曾祖憂。起右通政,歷南京太僕卿。

  萬曆二年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尋進右副都御史,總理河道。未上,改撫浙江,旋移疾歸,起督漕運兼巡撫鳳陽。黃河南侵,淮安告警,世達請修石堤捍城;寶應氾光湖風濤險惡,歲漂溺,請開越河殺水勢。俱報可。遷南京兵部右侍郎。召改戶部,復改吏部,進左侍郎。擢南京吏部尚書,就改兵部,參贊機務。

  俄召為刑部尚書。中官張德毆人死,世達請置於理,刑科唐堯欽亦言之,德遂屬吏。大興知縣王階坐撻樂舞生下吏,帝密遣兩校尉偵之,讞日為巡風主事孫承榮所拒,校尉還奏,帝怒詰世達,世達言偵伺非大體,承榮竟奪俸。東廠太監張鯨有罪,言官交劾,帝曲貸之。世達執奏,帝乃屏鯨於外。駙馬都尉侯拱宸僕斃平民抵法,世達請並坐拱宸,乃革其任,命國學肄禮。罪人焦文粲法不當死,帝怒入之,會朝審,命戶部尚書宋纁主筆。世達言於纁,薄文粲罪。忤旨,詰問,復據法以對,帝卒不從。時帝燕居多暴怒,近侍屢以非罪死,世達因災異上書以諷。浙江饑,或請令罪人出粟除罪,世達言:「法不可廢,寧赦毋贖。赦則恩出於上,法猶存。贖則力出於下,人滋玩。」識者韙之。

  改左都御史。兵馬指揮何价虐死三人,御史劉思瑜庇之,世達劾奏,帝鐫思瑜秩,復劾罷御史韓介等數人。帝深惡言官,下詔申飭,責以挾私報復。世達言:「效忠持正者,語雖過激,心實無他。即或心未可知,而言不可廢,並宜容納。惟緘默依阿,然後加黜罰。則讜言日進,邪說漸消。」報聞。

  二十一年與吏部尚書孫鑨同主京察,斥政府私人殆盡。考功郎中趙南星被劾貶官,世達力爭之,反除南星等名,遂求去,不許。其秋,吏部侍郎趙用賢以絕婚事被訐,世達白其無罪。郎中楊應宿、鄭材疏詆世達,遂連章乞休去。歸七年卒。贈太子太保,諡敏肅。

  曾同亨,字于野,吉水人。父存仁,雲南布政使。同亨舉嘉靖三十八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改禮部,遷吏部文選主事。故事,丞簿以下官,聽胥吏銓注,同亨悉躬親之。與陸光祖、李世達齊名。隆慶初,為文選郎中,薦用遺佚幾盡。進太常少卿,請急去。

  萬曆初,起大理少卿。歷順天府尹,以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御史劉臺得罪張居正,同亨,臺姊夫也,給事中陳三謨欲並逐之,奏同亨羸不任職。詔調南京,遂移疾歸。九年,京察拾遺,給事中秦燿、御史錢岱等復希居正指,列同亨名。勒休致。

  居正卒,起南京太常卿,召為大理卿,遷工部右侍郎。督治壽宮,節浮費三十餘萬。由左侍郎進尚書。軍器自外輸,率不中程,奏請半收其直,又請減織造之半。皆報可。汝安王妃乞橋稅,同亨拒之,帝竟如妃請。內府工匠,隆慶初數至萬五千八百人,尋汰二千五百人,而中官濫增不已,同亨疏請清釐。已得旨,中官復奏寢之,給事中楊其休疏爭,弗納。同亨弟乾亨請裁冗員以裕經費,京衞諸武臣謂減己月俸也,大譁,伺同亨出朝,圍而譟之。同亨再乞休,不得請。九門工成,加太子少保。力乞去,詔乘傳歸。起南京吏部尚書,辭不拜。久之,再起故官,累辭乃就職。稅使所在虐民,同亨極諫。三十三年大計京官,與考功郎徐必達持正不撓。是年,北察失執政意,中旨留給事中錢夢臯等;南察及同亨自陳疏,亦久不下。同亨適給由入都,遂引疾。詔加太子太保致仕。

  同亨初入吏部,嚴嵩其鄉人,尚書吳鵬則父同年也,同亨無私謁。嘗止宿署舍,彌月不歸。雅與羅汝芳、耿定向善。尚書楊博痛詆偽儒,同亨曰:「此中多闇修,非可概斥。即使陽假名義,視呈身進取、恬不知恥者,孰愈哉?」卒年七十有五。贈少保,諡恭端。

  弟乾亨,字于健,從羅洪先學。登萬曆五年進士,除合肥知縣,調休寧。擢御史。給事中馮景劾李成梁被謫,乾亨以尚書張學顏右成梁也,並劾之。帝怒,黜為海州判官。稍遷大名推官,歷光祿少卿。

  十八年冬,敕兼監察御史,閱視大同邊務,劾罷總兵官以下十餘人。大同土兵歲餉萬二千石,兵自徵之,民不勝擾,乾亨議留兵二百,餘盡汰之。屢奏邊備事宜,輒中機要。諸武弁之詬同亨也,大學士王家屏遣諭之曰:「天下有叛軍,寧有叛臣?若曹於禁地辱大臣,罪且死。」諸人乃散去。尚書石星言貴臣被辱,大傷國體,給事中鍾羽正亦言之。不報。家屏密揭力爭,乃奪掌後府定國公徐文璧祿半歲,而治首事者以法。

  乾亨尋進大理丞,遷少卿。考功郎趙南星以考察事被斥,乾亨論救,侵執政,復移書辨之。廷推巡撫者三,俱不用。遂引疾歸,未幾卒。乾亨言行不苟,與其兄並以名德稱。

  辛自修,字子吉,襄城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除海寧知縣,擢吏科給事中。奏言:「吏部銓注,遴才要矣,量地尤急。邇京府屬吏以大計去者十之五,豈畿輦下獨多不肖哉?地艱而事猥也。請量地劇易以除官,量事繁簡以注考。」吏部善其言,請令撫按舉劾如自修議。巡視京營,劾典營務鎮遠侯顧寰、協理僉都御史李燧,請戒寰罷燧。從之。歷遷禮科都給事中。誠意伯劉世延不法,自修極論其奸,詔革任禁錮。隆慶元年,給事中胡應嘉言事斥,自修疏救。未幾,論奪尚書顧可學、徐可成,侍郎朱隆禧、郭文英贈諡,以可成由黃冠,文英由工匠,可學、隆禧俱以方藥進也。擢太僕少卿,引疾歸。

  萬曆六年起應天府丞,再遷光祿卿。以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六府。奏減均徭里甲銀六萬兩,增築雄、任邱二縣堤,以禦滹沱水患。每歲防秋,巡撫移駐易州,徵所部供費,防秋已罷,徵如故,自修奏已之。入歷大理卿,兵部左、右侍郎,擢南京右都御史。御史沈汝梁者,巡視下江,用餽遺為名,盡括所部贖鍰,自修劾奏之。帝方欲懲貪吏,乃命逮治汝梁,而召自修為左都御史。

  十五年大計京官,政府欲庇私人,去異己。吏部尚書楊巍承意指惟謹,自修患之,先期上奏,請勿以愛憎為喜怒,排抑孤立之人。帝善其言,而政府不悅。有貪競者十餘輩,皆政府所厚,自修欲去之。給事中陳與郊自度不免,遂言憲臣將以一眚棄人,一舉空國。於是自修所欲斥者悉獲免。已而御史張鳴岡等拾遺,首工部尚書何起鳴。起鳴故以督工與中官張誠厚,而雅不善自修,遂訐自修挾讐主使,與郊及給事中吳之佳助之。御史高維崧、趙卿、張鳴岡、左之宜不平,劾起鳴飾非詭辨。帝先入張誠言,頗疑自修,得疏益不悅,曰:「朝廷每用一人,言官輒紛紛排擊。今起鳴去,爾等舉堪此任者。」維崧等具疏引罪,無他舉,帝怒,悉出之外。給事中張養蒙申救,亦奪俸。刑部主事王德新復疏爭,語侵嬖倖,帝下之詔獄,酷刑究主者,無所承,乃削其籍。自修不自安,亟引疾歸。

  自修之進也,非執政意,故不為所容。久之,起南京刑部尚書,復以工部尚書召。未上,卒。贈太子太保,諡肅敏。

  德新,安福人,後起官至光祿丞。

  溫純,字景文,三原人。嘉靖四十四年進士。由壽光知縣徵為戶科給事中。隆慶三年,穆宗既禫除,猶不與大臣接。純請遵祖制延訪羣工,親決章奏,報聞。

  屢遷兵科都給事中。倭陷廣東廣海衞,大殺掠而去。總兵劉燾以戰却聞,純劾燾欺罔。時方召燾督京營,遂置不問。黔國公沐朝弼有罪,詔許其子襲爵。純言事未竟,不當遽襲。中官陳洪請封其父母,純執不可。言官李已、石星獲譴,疏救之。初,趙貞吉更營制,三營各統一大將。以恭順侯吳繼爵典五軍,而都督袁正、焦澤典神樞、神機。繼爵恥與同列,固辭。帝為罷二人,盡易以勛臣。純請廣求將才,毋拘世爵,不納。已,復命文臣三人分督之,時號「六提督」。純以政令多門,極陳不便,遂復舊制。俺答請貢市,高拱定議許之。純以為弛邊備,非中國利。出為湖廣參政,引疾歸。

  萬曆初,用薦起河南參議。十二年,以大理卿改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巡撫浙江。入為戶部左侍郎,進右副都御史,督倉場。母憂去。起南京吏部尚書。召拜工部尚書。父老,乞養歸。終喪,召為左都御史。

  礦稅使四出,有司逮繫纍纍,純極論其害,請盡釋之,不報。已,諸閹益橫,所至剽奪,汙人婦女。四方無賴奸人蠭起言利:有請開雲南塞外寶井者;或又言海外呂宋國有機易山,素產金銀,歲可得金十萬銀三十萬;或言淮、揚饒鹽利,用其筴,歲可得銀五十萬。帝並欣然納之,遠近駭震。純言:「緬人方伺隙,寶井一開,兵端必起。余元俊一鹽犯,數千贓不能輸,而欲得五十萬金,將安取之?機易山在海外,必無徧地金銀,任人往取;不過假借詔旨,闌出禁物與番人市易,利歸羣小,害貽國家。乞盡捕諸奸人,付臣等行法,而亟撤稅監之害民者。」亦不報。當是時,中外爭請罷礦稅,帝悉置不省。純等憂懼不知所出,乃倡諸大臣伏闕泣請。帝震怒,問誰倡者,對曰:「都御史臣純。」帝為霽威,遣人慰諭曰:「疏且下。」乃退。已而卒不行。廣東李鳳、陝西梁永、雲南楊榮並以礦稅激民變,純又抗言:「稅使竊弄陛下威福以十計,參隨憑藉稅使聲勢以百計,地方奸民竄身為參隨爪牙以萬計。宇內生靈困於水旱,困於採辦、營運、轉輸,既囂然喪其樂生之心,安能復勝此千萬虎狼耶!願即日罷礦稅,逮鳳等置於理。」亦不報。

  先是,御史顧龍楨巡按廣東,與布政使王泮語不合,起毆之,泮即棄官去。純劾罷龍楨。御史于永清按陝西貪,懼純舉奏,倡同列救龍楨,顯與純異,以脅制純,又與都給事中姚文蔚比而傾純。純不勝憤,上疏盡發永清交搆狀,並及文蔚,語頗侵首輔沈一貫。一貫等疏辨。帝為下永清、文蔚二疏,而純劾疏留不下。純益憤,三疏論之,因力丐罷,乃謫永清。純遂與一貫忤。給事中陳治則、鍾兆斗皆一貫私人,先後劾純。御史湯兆京不平,疏斥其妄。純求去,章二十上,杜門者九閱月。帝雅重純,諭留之。純不得已,強起視事。及妖書事起,力為沈鯉、郭正域辨誣。楚宗人戕殺撫臣,純復言無反狀。一貫怨益深。

  三十二年大計京朝官。純與吏部侍郎楊時喬主之,一貫所欲庇者兆斗及錢夢臯等皆在謫中。疏入,久之忽降旨切責,盡留被察科道官,而察疏仍不下。純求去益力。夢臯、兆斗既得留,則連章訐純楚事。言純曲庇叛人,且誣以納賄。廷臣大駭,爭劾夢臯等。夢臯等亦再疏劾純求勝。俱留中。已,南京給事中陳嘉訓等極論二人陰有所恃,朋比作奸,當亟斥之,而聽純歸,以全大臣之體。帝竟批夢臯等前疏,予純致仕,夢臯、兆斗亦罷歸。

  純清白奉公。五主南北考察,澄汰悉當。肅百僚,振風紀,時稱名臣。卒,贈少保。天啟初,追諡恭毅。

  趙世卿,字象賢,歷城人。隆慶五年進士。授南京兵部主事。

  張居正當國,政尚嚴。州縣學取士不得過十五人;布按二司以下官,雖公事毋許乘驛馬;大辟之刑,歲有定額;徵賦以九分為率,有司不及格者罰;又數重譴言事者。世卿奏匡時五要。請廣取士之額,寬驛傳之禁,省大辟,緩催科,而末極論言路當開,言:「近者臺諫習為脂韋,以希世取寵。事關軍國,卷舌無聲。徒摭不急之務,姑塞言責。延及數年,居然高踞卿貳,誇耀士林矣。然此諸人豈盡奊詬無節,忍負陛下哉,亦有所懲而不敢耳。如往歲傅應禎、艾穆、沈思孝、鄒元標皆以建言遠竄,至今與戍卒伍。此中才之士,所以內自顧恤,寧自同於寒蟬也。宜特發德音,放還諸人,使天下曉然知聖天子無惡直言之意,則士皆慕義輸誠,效忠於陛下矣。」居正欲重罪之。吏部尚書王國光曰:「罪之適成其名,請為公任怨。」遂出為楚府右長史。明年京察,復坐以不謹,落職歸。

  居正死,起戶部郎中,出為陝西副使。累遷戶部右侍郎,督理倉場。世卿饒心計。凡所條奏,酌劑贏縮,軍國賴焉。戶部尚書陳蕖有疾,侍郎張養蒙避不署事,帝怒,並罷之,而進世卿為尚書。

  時礦稅使四出為害,江西稅監潘相至擅捕繫宗室。曩時關稅所入歲四十餘萬,自為稅使所奪,商賈不行,數年間減三之一,四方雜課亦如之。歲入益寡,國用不支,邊儲告匱,而內供日繁。歲增金花銀二十萬,宮帑日充羨。世卿請復金花銀百萬故額,罷續增數,不許。乞發內庫銀百萬及太僕馬價五十萬以濟邊儲,復忤旨切責。世卿又請正潘相罪,且偕九卿數陳其害,皆不納。世卿復言脂膏已竭,閭井蕭然,喪亂可虞,揭竿非遠,不及今罷之,恐後將無及。帝亦不省。

  三十二年,蘇松稅監劉成以水災請暫停米稅。帝以歲額六萬,米稅居半,不當盡停,令以四萬為額。世卿上言:「鄉者既免米稅,旋復再征,已失大信於天下。今成欲免稅額之半,而陛下不盡從,豈惻隱一念,貂璫尚存,而陛下反漠然不動心乎?」不報。

  其夏,雷火燬祖陵明樓,妖蟲蝕樹,又大雨壞神道橋梁。帝下詔咨實政。世卿上疏曰:

  今日實政,孰有切於罷礦稅者。古明主不貴異物,今也聚悖入之財,斂蒼生之怨,節儉之謂何?是為君德計,不可不罷者一。多取所以招尤,慢藏必將誨盜。鹿臺、鉅橋,足致倒戈之禍。是為宗社計,不可不罷者二。古者國家無事則預桑土之謀,有事則議金湯之策。安有鑿四海之山,榷三家之市,操弓挾矢,戕及良民,燬室踰垣,禍延雞犬,經十數年而不休者。是為國體計,不可不罷者三。貂璫漁獵,翼虎炰烋。毀掘冢墓則枯骨蒙殃,奸虐子女而良家飲恨。人與為怨,讙譟屢聞,此而不已,後將何極。是為民困計,不可不罷者四。國家財賦不在民則在官,今盡括入奸人之室。故督逋租而逋租絀,稽關稅而關稅虧,搜庫藏而庫藏絕,課鹽筴而鹽筴薄,徵贖鍰而贖鍰消。外府一空,司農若埽。是為國課計,不可不罷者五。天子之令,信如四時。三載前嘗曰「朕心仁愛,自有停止之時」,今年復一年,更待何日。天子有戲言,王命委草莽。是為詔令計,不可不罷者六。

  陛下試思服食宮室,以至營造征討,上何事不取之民,民何事不供之上。嗟此赤子,曾無負於國,乃民方歡呼以供九重之欲,而陛下不少遂其欲。民方奔走以供九重之勞,而陛下不少慰其勞。民方竭蹷以赴九重之難,而陛下不少恤其難。返之於心,必有不自安者矣。陛下勿謂蠢蠢小民可駕馭自我,生殺自我,而不足介意也。民之心即天之心,今天譴頻仍,雷火妖蟲,淫雨疊至,變不虛生,其應非遠。故今日欲回天意在恤民心,欲恤民心在罷礦稅,無煩再計而決者。

  帝優答之而不行。

  至三十四年三月始詔罷礦使,稅亦稍減。然遼東、雲南、四川稅使自若,吏民尤苦之。雲南遂變作,楊榮被戕。而西北水旱時時見告,世卿屢請減租發振,國用益不支。踰月復奏請捐內帑百萬佐軍用,不從。世卿遂連章求去,至十五上,竟不許。

  先是,福王將婚,進部帑二十七萬,帝猶以為少,數遣中使趣之。中使出誶語,且劾世卿抗命。世卿以為辱國,疏聞於朝,帝置不問。至三十六年,七公主下嫁,宣索至數十萬。世卿引故事力爭,詔減三之一。世卿復言:「陛下大婚止七萬,長公主下嫁止十二萬,乞陛下再裁損,一倣長公主例。」帝不得已從之。福王新出府第,設崇文稅店,爭民利,世卿亦諫阻。

  世卿素勵清操,當官盡職。帝雅重之。吏部缺尚書,嘗使兼署,推舉無所私。惟楚宗人與王相訐,世卿力言王非偽,與沈一貫議合。李廷機輔政,世卿力推之。廷臣遂疑世卿黨比。於是給事中杜士全、鄧雲霄、何士晉、胡忻,御史蘇為霖、馬孟禎等先後劾之,世卿遂杜門乞去。章復十餘上,不報。三十八年秋,世卿乃拜疏出城候命。明年十月乘柴車徑去,廷臣以聞,帝亦不罪也。家居七年卒,贈太子少保。

  李汝華,字茂夫,睢州人。萬曆八年進士。授兗州推官。徵授工科給事中,嘗劾戎政尚書鄭洛不職。及出閱甘肅邊務,洛方經略西事,主和戎。汝華疏洛畏敵貽患,且劾諸將吏侵軍資,復請盡墾甘肅閒田。還朝,歷吏科都給事中,多所糾擿。

  尋遷太常少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稅使四出,議括關津諸稅輸內府。汝華以稅本餉軍,力爭止之。既而詔四方稅務盡領於有司,以其半輸稅監,進內府,半輸戶部。獨江西潘相勒有司悉由己輸。汝華極論相違詔,帝竟如相議,且推行之四方。

  汝華在贛十四年,威惠甚著,進秩兵部右侍郎,召拜戶部左侍郎。尚書趙世卿去位,遂掌部事。福王莊田四萬頃,詔旨屢趣,不能及額。汝華數偕廷臣執爭,僅減四之一。及王既之國,詔許自遣使督租,所在驛騷。內使閻時詣汝州,杖二人死。汝華請遵祖制隸有司,盡撤還使者,不納。畿輔、山東大饑,因汝華言出倉米平糶,且發銀以振。汝華復奏行救荒數事,兩地賴之。先是,山東饑,蠲歲賦七十萬,是年盡蠲又百七十餘萬。汝華以邊餉不繼,請天下稅課未入內藏者,暫留一年補其缺,輔臣亦助為言。疏三上,不報。已,進尚書。

  四十六年,鄭繼之去,兼攝吏部事。畿輔、陝西大饑,汝華請振,皆不報。遼東兵事興,驟增餉三百萬。汝華累請發內帑不得,則借支南京部帑,括天下庫藏餘積,徵宿逋,裁工食,開事例。而遼東巡撫周永春請益兵加賦,汝華議:天下田賦,自貴州外,畝增銀三釐五毫,得餉二百萬。明年復議益兵增賦如前。又明年四月,兵部以募兵市馬,工部以制器,再議增賦。於是畝增二釐,為銀百二十萬。先後三增賦,凡五百二十萬有奇,遂為歲額。當是時,內帑山積,廷臣請發率不應。計臣無如何,遂為一切苟且之計,苛斂百姓。而樞臣徵兵,乃遠及蠻方,致奢崇明、安邦彥相繼反,用師連年。又割四川、雲南、廣西、湖廣、廣東所加之賦以餉之,而遼餉仍不充,天下已不可支矣。

  汝華練達勤敏,立朝無黨阿。官戶部久,於國計贏縮,邊儲虛實,與鹽漕屯牧諸大政,皆殫心裁劑。歲比不登,意常主寬恤,獨加賦之議不能力持,馴致萬方虛耗,內外交訌。天啟元年得疾乞休,加太子太保致仕。卒,諡恭敏。從子夢辰,自有傳。

  贊曰:古稱文昌政本,七卿之任,蓋其重矣。萬士和諸人奉職勤慮,異夫依阿保位之流;劉應節、王遴、舒化、李世達尤其卓然者哉。李汝華司邦計,值兵興餉絀,請帑不應,乃不能以去就爭,而權宜取濟,遂與裒刻聚斂者同譏。時事至此,其可歎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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