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卷一百五十五 列傳第四十二

卷一百五十五 列傳第四十二

汪世顯[德臣 良臣 惟正]

  汪世顯字仲明,鞏昌鹽川人。系出旺古族。仕金,屢立戰功,官至鎮遠軍節度使,鞏昌便宜緫帥。金平,郡縣望風款附,世顯獨城守,及皇子闊端駐兵城下,始率衆降。皇子曰:「吾征四方,所至皆下,汝獨固守,何也?」對曰:「臣不敢背主失節耳。」又問曰:「金亡已久,汝不降,果誰為耶?」對曰:「大軍迭至,莫知適從,惟殿下仁武不殺,竊意必能保全闔城軍民,是以降也。」皇子大悅,承制錫世顯章服,官從其舊。

  即從南征,斷嘉陵,擣大安。田、楊諸蠻結陣迎敵,世顯以輕騎馳撓之。宋曹將軍潛兵相為掎角,世顯單騎突之,殺數十人。黎明,大軍四合,殺其主將,入武信,遂進逼資、普。軍葭萌,宋將依山為柵,世顯以數騎往奪之,乘勝定資州,略嘉定、峨眉。進次開州。時方泥潦,由間道攀緣以達。宋軍屯萬州南岸,世顯即水北造船以疑之,夜從上游鼓革舟襲破之,宋師大擾,追奔至夔峽,過巫山,與宋援軍遇,斬首三千餘級。明年,師還攻重慶,會大暑,乃罷歸。覲太宗,錫金符,易其名曰中山,且歷數其功,世顯拜謝曰:「此皆聖明福德所致,臣何預焉!」

  辛丑,蜀帥陳隆之貽書請戰,聲言有衆百萬,皇子集諸將議之,咸謂隆之可生擒也。世顯曰:「顧臨敵何如,無庸誇辭為!」軍薄成都,隆之戰屢却,堅壁不出。其部曲田顯約夜降,降之覺之,世顯曰:「事急矣!」亟梯城入救顯,得與從者七十餘人出,獲隆之,斬之。世顯復簡精銳五百人,擣漢州,州兵三千出戰,城閉,盡沒。三日,大軍薄其城,又三日,克之。

  癸卯春,皇子第功,承制拜便宜緫帥,秦、鞏等二十餘州事皆聽裁決,賜虎符、錦衣、玉帶。世顯先已遘疾,至是加劇,皇子遣醫,絡繹往療,竟不起,年四十九。中統三年,論功追封隴西公,諡義武。延祐七年,加封隴右王。

  子七人:忠臣,鞏昌便宜副緫帥;次德臣;次直臣,鞏昌中路都緫領,歿於王事;次良臣;次翰臣,奧魯兵馬都元帥;佐臣,鞏昌左翼都緫領,歿於王事;清臣,四川行樞密院副使。

  德臣,賜名田哥,字舜輔。年十四,侍太子游獵,矢無虛發。襲爵鞏昌等二十四路便宜都緫帥,從征蜀,將前軍出忠、涪,所向克獲。進攻運山,率麾下先,所乘馬中飛石死,步戰,拔外城。宋將余玠攻漢中,德臣馳赴之,玠聞,遁去。

  憲宗素聞其名,及入覲,所陳悉嘉納,賜印符,命城沔州。沔據嘉陵要路,德臣繕治室廬,部署官屬,數日而集。進攻嘉定,敵潛軍夜出,德臣迎戰,殺百人。還至左綿雲頂,宋軍乘夜斫營,覺之,殺千人,生擒百人。進次隆慶,宋軍仍夜出,與力戰,盡殺之。及馬漕溝,遇伏兵,與戰,獲其統制羅廷鶚。又詔德臣城益昌,諸戍皆聽節制。世祖以皇弟有事西南,德臣入見,乞免益昌賦稅及徭役漕糧,屯田為長久計,並從之。即命置行部于鞏,立漕司于沔,通販鬻,給餽餉。奏乞以兄忠臣攝府事,使己得專事益昌。益昌為蜀喉襟,蜀人憚其威名,諸郡環視,莫敢出鬪。

  甲寅春,旱,嘉陵漕舟水澀,議者欲棄去,德臣曰:「國家以蜀事託我,有死而已,奈何棄之!」盡殺所乘馬饗士。襲嘉川,得糧二千餘石。雲頂呂達將兵五千邀戰,即陣擒之,復得糧五千石。既而魚關、金牛水陸運偕至,屯田麥亦登,食用遂給。

  夏,獲宋提轄崔忠、鄭再立,縱令持檄諭苦竹,守將南清以城降,所俘城中民,悉歸之。東南戍卒數百有去志,德臣揣知之,給券縱去,皆泣謝。未幾,山寨相繼輸款。宋將余晦遣都統甘閏,以兵數萬城紫金山,德臣即選精卒,銜枚夜進,大破之,閏僅以身免。南清北覲,其下殺清妻子以叛,蜀將焦遠領兵餉之,德臣擊敗遠,盡獲所餉資糧。冬,蜀兵二萬復至,又敗之,獲糧百餘艘。魚關至沔水,迂回為渡百有八,至是,悉為橋梁。

  戊午歲,帝親征,次漢中,德臣朝行在所。初,諸路軍成都,猝為宋人所圍,德臣遣將赴之,約曰:「先破敵者,奏領此城。」圍遂解。詔候江南事定,如約以城與之。帝幸益昌,駐北山,謂德臣曰:「來者言汝立利州之功,今見汝身甚小,而膽甚大,不知敵曾薄汝城否?」德臣對曰:「賴陛下洪福,未嘗一來。」帝曰:「彼憚卿威名耳。」賜金帶,且俾立石紀功。嘉陵、白水交會,勢洶急,帝問:「船幾何可濟?」德臣曰:「大軍百萬,非可淹延,當別為方略。」即命繫舟為梁,一夕而成,如履坦途。帝顧謂諸王曰:「汪德臣言不虛發。」賜白金三十斤,仍命刻石紀功。苦竹既逆命,至是攻之,巖壁峭絕,或請建天橋,帝以問德臣,曰:「臣知先登陷陣而已,建橋非所知也。」既而橋果無功。乃率將士魚貫而進,帝望見,歎曰:「人言其膽勇,豈虛譽邪!」宋將趙仲武納款,而楊禮猶拒戰,奮擊,盡殺之。德臣微疾,帝勞之曰:「汝疾皆為我家。」飲以葡萄酒,解玉帶賜之,曰:「飲我酒,服我帶,疾其有瘳乎!」德臣泣謝。宋龍州守將王德新,遣所親願效順,以郡民為祈,奏如其請。進攻長寧,拔之,斬守將王佐。

  帝東下,德臣為先鋒,抵大獲山,奪水門。宋將楊大淵遣子乞活數萬人命。引至帝前為請,旦日,大淵率衆降。已而運山、青居、大梁皆降。攻釣魚山,守臣王堅負險,五月不下,德臣單騎至城下,大呼曰:「王堅,我來活汝一城軍民,宜早降!」語未既,幾為飛石所中,遂感疾。帝遣使問勞,俾還益昌,奏曰:「陛下尊為天子,猶冒寒暑,服勞于外,臣侍罪行伍,死其分也。」又遣丞相兀真賜湯劑,卒不起,年三十有六。中統三年,追封隴西公,諡忠烈。

  子六人;長惟正;次惟賢,大司徒;惟和,昭文館大學士;惟明,以質子為元帥;惟能,征西都元帥;惟純,權便宜都緫帥。

  良臣,年十六七即從兄德臣出征。每戰輒當前鋒,以功擢裨帥,兼便宜都府參議。癸丑歲,以德臣薦,為鞏昌帥,領所部兵屯田白水,蜀邊寨不敢復出鈔略。憲宗親征,軍至六盤,良臣還鞏昌,供億所須,事集而民不擾,詔權便宜緫帥府事。良臣奏:「願與兄德臣效力定四川。」帝曰:「行軍餽餉,所係不輕,汝任其責,自可立功。」良臣既奉命,治橋梁,平道路,營舟車,水陸無壅,儲積充牣。有旨賜黃金、弓矢,旌其能。

  世祖即位,阿藍台兒、渾都海逆命,劫六盤府庫,西垂騷動,詔良臣討之。兵至山丹,置營,按兵不戰者凡二月。俄大舉至耀碑谷,兩軍相當,良臣慷慨誓諸將曰:「今日之事,係國安危,勝則富貴可保,敗則身戮家亡。苟能用命,縱死行間,不失忠孝之名。」衆聞,踴躍而前。會大風揚沙,晝晦,良臣手刃數十人,賊勢沮,衆軍乘勝擣之,賊大潰,獲阿藍台兒、渾都海,殺之,西鄙輯寧。捷聞,賜金虎符,權便宜都緫帥。

  中統二年,火里叛,復討平之。入覲,賜燕,屢稱其功,良臣拜謝曰:「臣奉諸王成筭,何功之有!」世祖嘉其能讓,復賜金鞍、甲冑、弓矢,轉同僉鞏昌路便宜都緫帥。宋將昝萬壽帥戰船二百,泝江而上,欲掩青居。良臣伏甲數十艘其後,身先逆戰,萬壽敗走,伏發,幾獲之。三年,授閬蓬廣安順慶等路征南都元帥。良臣以釣魚山險絕,不可攻,奏請就近地築城曰武勝,以扼其往來。四年春,良臣攻重慶,命元帥康土禿先驅,與宋將朱禩孫兵交,良臣塞其歸路,引兵橫擊之,斷敵兵為二,敵敗走趨城,不得入,盡殺之。

  至元六年,授東川副統軍。八年,兄子惟正請於朝,謂良臣久勞戎行,乞身代之。九年,復授良臣昭勇大將軍、鞏昌等二十四處便宜都緫帥,兼本路諸軍奧魯緫管。明年,召入,帝曰:「成都被兵久,須卿安集之。」授鎮國上將軍、樞密副使、西川行樞密院事,蜀人安之。十一年,進攻嘉定,昝萬壽堅守不出,良臣度有伏兵,大搜山谷,果得而殺之,進壘薄城。萬壽悉軍出戰,大破之,伏尸蔽江,萬壽乞降,良臣奏免其死,居民按堵。良臣統兵順流而下。紫雲、瀘、敘相繼款附。還圍重慶。

  十三年,宋涪州安撫楊立,帥兵救重慶者再,良臣皆敗走之。宋安撫張珏,遣將乘虛襲據瀘州,良臣還軍平之。復攻重慶。十五年春,張珏悉衆鏖戰,良臣奮擊,大破之,身中四矢。明日,督戰益急。珏所部趙安開門納降,珏潛遁。良臣禁俘掠,發粟賑饑,民大悅。四川悉平,捷聞,世祖喜甚,召良臣入覲,授資善大夫、中書左丞、行四川中書省事,賜白貂裘。良臣陳治蜀十五事,世祖喜納。良臣至成都,以蜀瘡痍之餘,極意循撫。行省罷。改授安西王相,不赴。十八年夏,疾卒。年五十一。贈儀同三司,諡忠惠。加贈推誠保德宣力功臣、儀同三司、陝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柱國,追封梁國公。

  子七人:惟勤,雲南諸路行省平章政事;惟簡,保寧萬戶;惟某,同知屯田緫管府事;惟永,征西都元帥;惟恭,階州同知;惟仁,人匠緫管達魯花赤;惟新,漢軍千戶。

  惟正字公理,幼穎悟,藏書二萬卷,喜從文士論議古今治亂,尤喜談兵,時出游獵,則勒從騎為攻守狀。父卒于軍,皇姪壽王俾權襲父爵,守青居山。世祖即位,遂真授焉。初,憲宗遣渾都海以騎兵二萬守六盤,又遣乞台不花守青居,至是,渾都海叛,乞台不花發兵為應,惟正即命力士縛乞台不花,殺之。世祖嘉其功,詔東川軍事悉聽處分。

  中統二年,入朝,賜甲冑、寶鞍。三年,詔還鞏昌。部長火都叛,民大擾,惟正謂將吏曰:「火都今若猘犬,方肆狂齧,苟一戰不利,則城邑為墟,當勝以不戰。」乃發兵踵之,賊欲戰不得,休則撓之,若是者兩月,知其糧盡勢蹙,曰:「可矣。」與戰,屢捷,火都遣三十人來約降,即遣其十人還,俾火都自來,因潛兵躡其後,出其不意擒殺之。

  至元七年,宋人修合州,詔立武勝軍以拒之。惟正臨嘉陵江作柵,阨其水道,夜懸燈柵間,編竹為籠,中置火炬,順地勢轉走,照百步外,以防不虞,宋人知有備,不敢近。九年,帥兵掠忠、涪,獲令、簿各一,破寨七,擒守將六,降戶千六百有奇,捕虜五百。會丞相伯顏克襄陽,議取宋,惟正奏曰:「蜀未下者,數城耳,宜併力攻餘杭,本根既拔,此將焉往!願以本兵,由嘉陵下夔峽,與伯顏會錢塘。」帝優詔荅曰:「四川事重,舍卿誰託!異日蜀平,功豈伯顏下邪!」未幾,兩川樞密院合兵圍重慶,命益兵助之,惟正奪其洪崖門,獲宋將何統制。皇子安西王出鎮秦蜀,召惟正還。

  十四年冬,皇子北伐,而藩王土魯叛於六盤,王相府命別速帶領兵進討,惟正為副。別速帶不習兵,師行無紀,惟正為正部曲,肅行陣,嚴斥候,凡軍政一倚重焉。進次平涼,簡鞏兵銳者八十人與俱,至六盤。土魯先據西山,惟正分安西兵為左右翼,鞏兵獨居中,去土魯一里許,皆下馬,手弓。土魯遣百騎突陳,惟正令引滿毋發,將及。又命曰:「視必中而發。」於是矢下如雨,突騎中者三之一,餘盡馳還,土魯軍遂走。惟正麾兵逐之,三踰山,至蕭河,擒叛將燕只哥,復進兵,土魯亦就擒。安西王至,惟正迎謁,王歷稱其功。明日,大燕,賞以金尊杯、貂裘。王妃賜其母珠絡帽衣,且曰:「吾皇家兒婦也,為汝母製衣,汝母真福人也。」詔惟正入朝,世祖推玉食食之,賜白金五千兩、錦衣一襲,授金吾衛上將軍、開成路宣慰使。十七年,遷龍虎衛上將軍、中書左丞,行秦蜀中書省事,賜玉帶。以省治在長安,去蜀遠,乃命惟正分省于蜀。蜀土荐罹兵革,民無完居,一聞馬嘶,輒奔竄避匿,惟正留意撫循,人便安之。二十年,進階資德大夫。二十二年,改授陝西行中書省左丞。入覲上都,得腹疾,還至華州,卒,年四十四。諡貞肅。

  二子:嗣昌,武略將軍、成都管軍副萬戶;壽昌,資德大夫、江南行御史臺中丞。

  史天澤[格]

  史天澤字潤甫,秉直季子也。身長八尺,音如洪鍾,善騎射,勇力絕人,從其兄天倪帥真定。乙酉,天倪遣護送其母歸北京,既而天倪為武仙所害,府僚王縉、王守道追及天澤於燕,曰:「變起倉猝,部曲散走,多在近郊,公能迴轡南行,不招自至矣。」天澤毅然曰:「兄弟之讎,義所當復,雖死不避,況未必死邪!」即傾貲裝,易甲仗,南還,行次滿城,得士馬甚衆。天澤攝行軍事,遣監軍李伯祐詣國王孛魯言狀,且乞濟師。

  天澤時為帳前軍緫領,孛魯承制命紹兄職為都元帥。俾笑乃〈得,彳改角〉將蒙古軍三千人援之,合勢進攻盧奴。仙驍將葛鐵槍者,擁衆萬人來拒戰,天澤迎擊之,身先士卒,勇氣百倍。賊退阻泒河,乘夜而遁,天澤追及之,生擒葛鐵槍,餘衆悉潰,獲其兵甲輜重,軍威大振。遂下中山,略無極,拔趙州,進軍野頭。會天澤兄天安亦提兵來赴,擊仙敗之,仙奔雙門,遂復真定。

  未幾,宋大名緫管彭義斌陰與仙合,欲取真定,天澤同笑乃〈得,彳改角〉扼諸贊皇,仙不得進。義斌勢蹙,焚山自守,天澤遣銳卒五十,摧鋒而入,自以鐵騎繼其後,縛義斌斬之。

  未幾,仙復令諜者,結死士於城中大曆寺為內應,夜斬關而入,據其城。天澤引步卒數十,踰城東出,至藁城,求援於董俊。俊授以銳卒數百,夜赴真定,而笑乃〈得,彳改角〉兵亦至,捕叛者三百餘人,仙從數騎,走保西山抱犢寨。笑乃〈得,彳改角〉怒忿民之從賊,驅萬餘人將殺之,天澤曰:「彼皆吾民,但為賊所脅耳,殺之何罪!」力爭得釋。乃繕城壁,立樓櫓,為不可犯之計,招集流散,存恤困窮。以抱犢諸寨,仙之巢穴,不即剪覆,終遺後患,急攻下之,仙乃遁去。繼又取蟻尖、馬武等寨,而相、衛亦降。

  己丑,太宗即位,議立三萬戶,分統漢兵。天澤適入覲,命為真定、河間、大名、東平、濟南五路萬戶。庚寅冬,武仙復屯兵於衛,天澤合諸軍圍之。金將完顏合達以衆十萬來援,戰不利,諸將皆北,天澤獨以千人繞出其後,敗一都尉軍,與大軍合攻之,仙逸去,遂復衛州。

  壬辰春,太宗由白坡渡河,詔天澤以兵由孟津會河南,至則睿宗已破合達軍于三峰山。乃命略地京東,招降太康、柘縣、瓦岡、睢州,追斬金將完顏慶山奴於陽邑。夏,帝北還,留睿宗緫兵圍汴。

  癸巳春,金主突圍而出,令完顏白撒自黃龍岡來襲新衛。天澤率輕騎馳赴之,比至,圍已合,天澤奮戈突至城下,呼守者曰:「汝等勉力,援兵且至。」復躍出,其衆皆披靡,遂與大軍夾擊之,白撒等敗走蒲城,天澤尾其後,白撒等兵尚八萬,俘斬殆盡。金主以單舸東走歸德,天澤追至歸德,與諸軍會。新衛達魯花赤撒吉思不花,欲薄城背水而營,天澤曰:「此豈駐兵之地乎!彼若來犯,則進退失據矣。」不聽,會天澤以事之汴,比還,撒吉思不花全軍皆沒。金主遷蔡,帝命元帥倴盞率大軍圍之。天澤當其北面,結筏潛渡汝水,血戰連日。甲午春正月,蔡破,金主自經死,天澤還真定。

  時政煩賦重,貸錢於西北賈人以代輸,累倍其息,謂之羊羔利,民不能給。天澤奏請官為償一本息而止。繼以歲饑,假貸充貢賦,積銀至一萬三千錠,天澤傾家貲,率族屬官吏代償之。又請以中戶為軍,上下戶為民,著為定籍,境內以寧。

  金亡,移軍伐宋。乙未,從皇子曲出攻棗陽,天澤先登,拔之。及攻襄陽,宋兵以舟數千陳於峭石灘,天澤挾二舟載死士,直前擣之,覆溺者萬計。丁酉,從宗王口溫不花圍光州,天澤先破其外城,攻子城,又破之。師次復州,宋兵以舟三千鎖湖面為柵,天澤曰:「柵破,則復自潰。」親執桴鼓,督勇士四十人攻其柵,不踰時,柵破,復人懼,請降。進攻壽春,天澤獨當一面,宋兵夜出斫營,天澤手擊殺數人,麾下兵繼至,悉驅其兵入淮水死,乘勝而南,所向輒克。

  壬子,入覲,憲宗賜衛州五城為分邑。世祖時在藩邸,極知漢地不治,河南尤甚,請以天澤為經略使。至則興利除害,政無不舉,誅郡邑長貳之尤貪橫者二人,境內大治。阿藍荅兒鉤較諸路財賦,鍛鍊羅織,無所不至,天澤以勳舊獨見優容,天澤曰:「我為經略使,今不我責,而罪餘人,我何安乎!」由是得釋者甚衆。

  戊午秋,從憲宗伐宋,由西蜀以入。己未夏,駐合州之釣魚山,軍中大疫,方議班師,宋將呂文德以艨艟千餘,泝嘉陵江而上,北軍迎戰不利。帝命天澤禦之,乃分軍為兩翼,跨江注射,親率舟師順流縱擊,三戰三捷,奪其戰艦百餘艘,追至重慶而還。

  中統元年,世祖即位,首召天澤,問以治國安民之道,即具疏以對,大略謂:「朝廷當先立省部以正紀綱,設監司以督諸路,霈恩澤以安反側,退貪殘以任賢能,頒奉秩以養廉,禁賄賂以防奸,庶能上下丕應,內外休息。」帝嘉納之。繼命往鄂渚撤江上軍,還,授河南等路宣撫使,俄兼江淮諸翼軍馬經略使。

  二年夏五月,拜中書右丞相。天澤既秉政,凡前所言治國安民之術,無不次第舉行。又定省規十條,以正庶務。憲宗初年,括戶餘百萬,至是,諸色占役者太半,天澤悉奏罷之。秋九月,扈從世祖親征阿里不哥,次昔木土之地,詔丞相線真將右軍,天澤將左軍,合勢蹙之,阿里不哥敗走。

  三年春,李璮陰結宋人,以益都叛,遂據濟南,詔親王哈必赤緫兵討之,兇勢甚盛。繼命天澤往,天澤聞璮入濟南,笑曰:「豕突入苙,無能為也。」至則進說於哈必赤曰:「璮多譎而兵精,不宜力角,當以歲月斃之。」乃深溝高壘,絕其奔軼,凡四月,城中食盡,軍潰出降,生擒璮,斬于軍門,誅同惡者數十人,餘悉縱歸。明日,引軍東行,未至益都,城中人已開門迎降。

  初,天澤將行,帝臨軒授詔,責以專征,俾諸將皆聽節度。天澤未嘗以詔示人,及還,帝慰勞之,悉歸功於諸將,其慎密謙退如此。天澤在憲宗時嘗奏:「臣始攝先兄天倪軍民之職,天倪有二子,一子管民政,一子掌兵權,臣復入叨寄遇,一門之內,處三要職,分所當辭,臣可退休矣。」帝曰:「卿奕世忠勤,有勞於國,一門三職,何愧何嫌!」竟不許。至是,言者或謂李璮之變,由諸侯權太重。天澤遂奏:「兵民之權,不可併於一門,行之請自臣家始。」於是史氏子姪,即日解兵符者十七人。

  至元元年,加光祿大夫,右丞相如故。三年,皇太子燕王領中書省,兼判樞密院事,以天澤為輔國上將軍、樞密副使。四年,復授光祿大夫,改中書左丞相。六年,帝以宋未附,議攻襄陽,詔天澤與駙馬忽剌出往經畫之,賜白金百錠、楮幣萬緡。至則相要害,立城堡,以絕其聲援,為必取之計。七年,以疾還燕。八年,進開府儀同三司、平章軍國重事,仍敕右丞相安童諭旨曰:「兩省、院、臺,或一月、一旬,遇大事,卿可商量,小事不煩卿也。」

  十年春,與平章阿朮等進攻樊城,拔之,襄陽降。十一年,詔天澤與丞相伯顏緫大軍,自襄陽水陸並進。天澤至郢州遇疾,還襄陽,帝遣侍臣賜以葡萄酒,且諭之曰:「卿自朕祖宗以來,躬擐甲冑,跋履山川,宣力多矣。又卿首事南伐,異日功成,皆卿力也。勿以小疾阻行為憂,可且北歸,善自調護。」還至真定,帝又遣其子杠與尚醫馳視,賜以藥餌。天澤因附奏曰:「臣大限有終,死不足惜,但願天兵渡江,慎勿殺掠。」語不及它。以十二年二月七日薨,年七十四。訃聞,帝震悼,遣近臣賻以白金二千五百兩,贈太尉,諡忠武。後累贈太師,進封鎮陽王,立廟。

  天澤平居,未嘗自矜其能,及臨大節、論大事,毅然以天下之重自任。年四十,始折節讀書,尤熟於資治通鑑,立論多出人意表。拜相之日,門庭悄然,或勸以權自張,天澤舉唐韋澳告周墀之語曰:「願相公無權。爵祿刑賞,天子之柄,何以權為!」因以謝之,言者慚服。當金末,名士流寓失所,悉為治其生理而賓禮之,後多致顯達。破歸德,釋李大節不殺,而送至真定,署為參謀。衛為食邑,命王昌齡治之,舊人多不平,而莫能間,其知人之明、用人之專如此。是以出入將相五十年,上不疑而下無怨,人以比於郭子儀、曹彬云。

  子格,湖廣行省平章政事;樟,真定順天新軍萬戶;棣,衛輝路轉運使;杠,湖廣行省右丞;杞,淮東道廉訪使;梓,同知澧州;楷,同知南陽府;彬,中書左丞。

  格字晉明。歲壬子,憲宗賜天澤以衛城,授格節度使。憲宗崩,格北留謙州,五年而歸,為鄧州舊軍萬戶。既又代張弘範為亳州萬戶,而以故所將鄧州舊軍授弘範。從攻襄陽,襄陽下,賜白金、衣裘、弓矢、鞍馬。衆軍渡江,平章阿朮將二十萬戶居前,每五萬戶擇一人為帥統之,格居其一。格軍先渡,為宋將程鵬飛所却,格被三創,喪其師二百,尋復大戰,中流矢,鵬飛身亦被七創,乃敗走。其後樞密院奏格輕進,請罪之,帝念其功,而薄其罪。俾從平章阿里海牙攻潭州,砲激柵木,傷肩,矢貫其手,裹創先登,拔之,遂以軍民安撫留戍。

  入覲,加定遠大將軍,賜以天澤所服玉帶。從攻靜江,衆以轒轀自蔽鑿城,格所當,砲礌蔽地,車不可至,乃伺隙率衆攀堞,蟻附而上,拔之。徇廣西十州、廣東三州,皆下。靜江受兵之初,溪洞諸夷皆降雲南,格遣使諭之,來者五十州,雲南爭之,事聞,詔聽格節度。陞廣西宣撫使,改鎮國上將軍、廣南西道宣慰使。

  宋亡,陳宜中、張世傑挾益王昰、廣王昞據福州,立益王,傳檄嶺海,欲復其地,詐言夏貴已復瀕江州郡。諸戍將以江路既絕,不可北歸,皆託計事還靜江。格曰:「君等亦為虛聲所懼邪!待貴踰嶺,審不可北歸,吾與諸君取塗雲南而歸,未為不可,敢輒棄戍哉!」行省議棄廣東之肇慶、德慶、封州,併兵戍梧州。格曰:「棄地撤備,示敵以怯,不可,宜增兵戍之。」劇賊蘇仲,集潰卒,據鎮龍山稱王,劫掠於外,耕植於內,至秋畢穫。聞大兵至,則偽出降,官軍畏暑,不敢深入,橫、象、賓、貴四州,皆被其害。格築堡於其界,守以土兵,令官軍火其廬柵,民踐其禾稼,仲窮蹙,遂降。益王餘衆破潯州。斬李辰、李福。靜江北抵全、永,皆城守,羅飛圍永,凡七月不下。判官潘澤民間道來告急,格分兵赴之,殄其衆。

  益王死,衛王立。趣廣州,壁海中崖山,遣曾淵子據雷州,諭之降,不聽,進兵攻之,淵子奔碙洲。世傑將兵數萬,欲復取雷州,戍將劉仲海擊走之。後悉衆來圍,城中絕糧,士以草為食,格漕欽、廉、高、化諸州糧以給之,世傑解圍去。詔格戍雷州。衛王死,廣東、西悉平。張弘範請復將亳州軍。乃還格鄧州舊軍。拜參知政事、行廣南西道宣慰使。入覲,拜資德大夫、湖廣行中書省右丞。移江西右丞,尋復為湖廣右丞,進平章政事。卒,年五十八。

  子燿,福建行省平章政事;榮,鄧州舊軍萬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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