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卷一百九十五 列傳第八十二
卷一百九十五 列傳第八十二
忠義三
伯顏不花的斤字蒼崖,畏吾兒氏,駙馬都尉、中書丞相、封高昌王雪雪的斤之孫,駙馬都尉、江浙行省丞相、封荊南王朶爾的斤之子也。倜儻好學,曉音律,初用父廕,同知信州路事,又移建德路。會徽寇犯遂安,伯顏不花的斤將義兵平之,又擒淳安叛賊方清之,以功陞本路緫管。
至正十六年,授衢州路達魯花赤。明年,行樞密院判官阿魯灰引兵經衢州,軍無紀律,所過輒大剽掠。伯顏不花的斤曰:「阿魯灰以官軍而為民患,此國賊也,可縱之乎!」乃帥兵逐之出境,郡賴以寧。陞浙東都元帥,守禦衢州。頃之,擢江東道廉訪副使,階中大夫。
十八年二月,江西陳友諒遣賊黨王奉國等,號二十萬,寇信州。明年正月,伯顏不花的斤自衢引兵援焉。及至,遇奉國城東,力戰,破走之。時鎮南王子大聖奴、樞密院判官席閏等屯兵城中,聞伯顏不花的斤至,爭開門出迎,羅拜馬前。伯顏不花的斤登城四顧,誓以破賊自許。後數日,賊復來攻城,伯顏不花的斤大饗士卒,約曰:「今日破賊,不用命者斬!」乃命大都閭將阿速諸軍及民義為左翼,出南門;高義、范則忠將信陽一軍為右翼,出北門;自與忽都不花將沿海諸軍為中軍,出西門。部伍既整,因奮擊入賊營,斬首數千級,賊亂,幾擒奉國。適賊將突至,我軍入其營者咸沒,其勢將殆,忽都不花復勒兵力戰,大破之。
二月,友諒弟友德營于城東,繞城植木柵,攻我益急。又遣偽萬戶周伯嘉來說降,高義潛與之通,紿忽都不花等,謂與奉國相見則兵釁可解。忽都不花信之,率則忠等十人往見,奉國囚之不遣。明日,奉國令高義以計來誘伯顏不花的斤,時伯顏不花的斤坐城上,見高義單騎來,伯顏不花的斤謂曰:「汝誘十帥,無一人還,今復來誘我耶?我頭可斷,足不可移!」乃數其罪,斬之。由是,日夜與賊鏖戰,糧竭矢盡,而氣不少衰。
夏四月,有大呼於城下者,曰:「有詔。」參謀海魯丁臨城問之曰:「何來?」曰:「江西來。」海魯丁曰:「如此,乃賊耳。吾元朝臣子,可受爾偽詔乎?」呼者曰:「我主聞信州久不下,知爾忠義,故來詔。爾徒守空城,欲何為耶?」海魯丁曰:「汝聞張睢陽事乎?」偽使者不荅而去。伯顏不花的斤笑曰:「賊欲我降爾。城存與存,城亡與亡,吾計之熟矣。」時軍民唯食草苗茶紙,既盡,括靴底煮食之,又盡,掘鼠羅雀,及殺老弱以食。
五月,大破賊兵。六月,奉國親來攻城,晝夜不息者踰旬。賊皆穴地百餘所,或魚貫梯城而上。伯顏不花的斤登城,麾兵拒之。已而士卒力疲,不能戰,萬戶顧馬兒以城叛,城遂陷。席閏出降,大聖奴、海魯丁皆死之,伯顏不花的斤力戰不勝,遂自刎。其部將蔡誠,盡殺妻子,及蔣廣奮力巷戰,誠遇害死,廣為奉國所執,愛廣勇敢,使之降,廣曰:「我寧為忠死,不為降生。汝等草中一盜爾,吾豈屈汝乎!」賊怒,磔廣于竿,廣大罵而絕。
有陳受者,信小民也。伯顏不花的斤知受有膂力,募為義兵。尋戰敗,為賊擒,痛罵不屈,賊焚殺之。
先是,伯顏不花的斤之援信州也,嘗南望泣下,曰:「我為天子司憲,視彼城之危急,忍坐視乎!吾知上報天子,下拯生民,餘皆無可恤。所念者,太夫人耳。」即日入拜其母鮮于氏曰:「兒今不得事母矣。」母曰:「爾為忠臣,吾即死,復何憾!」鮮于氏,太常典簿樞之女也。伯顏不花的斤因命子也先不花,奉其母間道入福建,以江東廉訪司印送行御史臺,遂力守孤城而死。朝廷賜諡曰桓敏。
樊執敬字時中,濟寧鄆城人。性警敏好學,由國子生擢授經郎。嘗見帝師不拜,或諗之曰:「帝師,天子素崇重,王公大臣見必俯伏作禮,公獨不拜,何也?」執敬曰:「吾孔氏之徒,知尊孔氏而已,何拜異教為?」歷官至侍御史。至正七年,擢山南道廉訪使,俄移湖北道。十年,授江浙行省參知政事。
十二年二月,督海運于平江,卜日將發,官大宴犒于海口。俄有客船自外至,驗其券信令入,而不虞其為海寇也。既入港,即縱火鼓譟。時變起倉猝,軍民擾亂,賊竟焚舟劫糧以去。執敬既走入崑山,自咎於失防,心鬱鬱不解。及還省,而昱嶺關有警,平章政事月魯帖木兒引軍拒之,賊不得進。
月魯帖木兒俄以疾卒,賊遂犯餘杭。執敬時已被命討賊海上,至是事急,不得舍去,與平章政事定定治事省中,調兵出戰,皆不利。掾史蘇友龍素抗直有為,進言於執敬曰:「賊且至,城內空虛無備,奈何?」執敬曰:「吾淬礪戈矛,當殲賊以報國,儻或不克,有死而已,何畏哉!」俄報賊已至,執敬遽上馬,帥衆而出,中塗與賊遇,乃射死賊四人,賊又逐之,射死三人。已而賊來方盛,填咽街巷,且縱火,衆皆潰去。賊知其無援,呼執敬降,執敬怒叱之曰:「逆賊!守關吏不謹,汝得至此,恨不碎汝萬段,何謂降耶!」乃奮刀斫賊,因中槍而墮。從僕田也先馳救之,亦中槍死。事聞,贈翰林學士承旨、榮祿大夫、柱國,追封魯國公,諡。
全普庵撒里字子仁,高昌人。初為中書省檢校,時太師汪家奴擅權用事,臺諫無敢言者,普庵撒里獨於衆中歷數其過,諤諤無懼色。拜監察御史,即首劾汪家奴十罪,乃見黜。然而氣節益自振,不以摧衄遂阻,歷詆權貴,朝臣莫不畏慄。出為廣東廉訪使,尋除兵部尚書。未幾,授贛州路達魯花赤。至郡,發摘奸惡,一郡肅然。
至正十一年,潁州盜起,即修築城壘,旬月之間守禦之具畢備。於是發公帑,募勇士,得兵三千人,日練習之,皆可用。屬邑有為賊所陷者,往往遣兵復之,境內悉安。十六年,以功拜江西行省參政,分省於贛。
十八年,江西下流諸郡皆為陳友諒所據,乃與緫管哈海赤戮力同守。友諒遣其將幸文才率兵圍贛,使人脅之降。普庵撒里斬其使,日擐甲登城拒之。力戰凡四月,兵少食盡,義兵萬戶馬合某沙欲舉城降賊,普庵撒里不從,遂自剄。事聞,朝廷贈諡曰儆哀。
哈海赤守贛尤有功,城陷之日,賊將脅之使降,哈海赤謂之曰:「與汝戰者我也,爾賊毋殺贛民,當速殺我耳。」遂見殺。
周鏜字以聲,瀏陽州人。篤學通春秋,登泰定四年進士第,授衡陽縣丞,再調大冶縣尹。縣有豪民,持官府短長,號為難治,鏜狀若尫懦,而毅然有威不可犯,抑豪強,惠窮民,治行遂為諸縣最。累遷國子助教。會修功臣列傳,擢翰林國史編修官。乃出為四川行省儒學提舉,便道還家。無何,盜起,湖南、北郡縣皆陷,瀏陽無城守。盜至,民皆驚竄。鏜告其兄弟使遠引,自謂「我受國恩,脫不幸,必死,毋為相累也」。賊至,得鏜,欲推以為主,鏜唯瞠目厲聲大罵,賊知其不可屈,乃殺之。
鏜同時有謝一魯字至道者,亦瀏陽人。至元乙亥鄉貢進士,嘗為石林書院山長。賊陷潭州,一魯奉親匿巖谷中。官兵復郡邑,亡者稍歸,乃還理故業。俄而賊復至,生縛一魯。一魯罵賊甚厲,舉家咸遇害。
聶炳字韞夫,江夏人。元統元年進士,授承事郎、同知平昌州事。炳蚤孤,其母改適,自平昌還,始知之,即迎其母以歸。久之,轉寶慶路推官。會峒猺寇邊,湖廣行省右丞禿赤統兵討之,屯于武岡,以炳攝分省理問官。悍卒所至掠民為俘,炳言于禿赤,釋其無驗者數千人。
至正十二年,遷知荊門州,纔半歲,淮、漢賊起,荊門不守,炳出,募土兵,得衆七萬,復荊門。又與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咬住復江陵,其功居多。既而蘄、黃、安陸之賊,其勢復振,賊將俞君正合兵來攻荊門,炳率孤軍晝夜血戰,援絕城陷為賊所執。極口罵不絕,賊以刀抉其齒盡,乃斷左臂而支解之。
未幾,賊陷潛江縣,達魯花赤明安達爾率勇敢出擊,擒其偽將劉萬戶。進營蘆洑,賊衆奄至,出鬪死,其家殲焉。一子桂山海牙懷印綬去,得免。明安達爾,唐兀氏,字士元,炳同年進士,由宿州判官再轉為潛江云。
劉畊孫字存吾,茶陵州人。至順元年進士,授承事郎、桂陽路臨武縣尹。臨武近蠻獠,畊孫至,召父老告之曰:「吾儒士也,今為汝邑尹,爾父老當體吾教,訓其子弟,孝弟力田,暇則事詩、書,毋自棄以干吾政。」乃為建學校,求民間俊秀教之,設俎豆習禮讓,三年文化大興。邑有茶課,歲不過五錠,後增至五十錠,畊孫言于朝,除其額。歷建德、徽州、瑞州三路推官,所至詳讞疑獄,其政績卓然者甚衆。
至正十二年春,蘄黃賊攻破湖南。畊孫傾家貲募義丁,以援茶陵,賊至輒却,故茶陵久不失守。十五年,轉儒林郎、寧國路推官。歲饑,勸富民發粟賑之,活者萬計。會長鎗瑣南班、程述、謝璽等攻寧國,畊孫分守城西南,日署府事,夜率兵乘城固守。江浙行省遣參知政事吉尼哥兒來援,至則兵已疲矣。城恃有援,不為備。瑣南班知之,夜四鼓,引衆緣堞而上,城遂陷。畊孫力戰遇害。
弟燾孫,以國學生下第,授常寧州儒學正。湖南陷,常寧長吏棄城走,民奉印請燾孫為城守,城賴以完者一年,外援俱絕,死之。長子碩,為武昌江夏縣魯湖大使,起義兵援茶陵,亦死之。
俞述祖字紹芳,慶元象山人。由翰林書寫考滿,調廣東元帥府都事,入為國史院編修官,已而出為沔陽府推官。
至正十二年,蘄黃賊迫州境,述祖領民兵守綠水洪,并力捍禦之。兵力不支,沔陽城陷,民兵悉潰。述祖為賊所執,械至其偽主徐壽輝所,誘之使降,述祖罵不輟,壽輝怒,支解之。有子方五歲,亦死。事聞,贈奉訓大夫、禮部郎中、象山縣男。
桂完澤者,永嘉人。嘗從江西左丞李朶兒留京師,得為平江路管軍鎮撫,為仇家所訴,免官。會賊攻昱嶺關,行省遂假前官,令從征。完澤勇于討賊,凡再戰關下,皆勝。尋又與賊鬪,為所執;其妻弟金德亦被擒,皆反縛于樹,臨以白刃,脅之降。金德意未決,完澤呼曰:「金舅,男子漢即死,不可聽賊。」德曰:「此言最是。」因大罵。賊怒,剖二人之腹而死。
丑閭字時中,蒙古氏。登元統元年進士第。累官京畿漕運副使,出知安陸府。至正十二年,蘄賊曾法興犯安陸,時丑閭募兵得數百人,帥以拒賊。敗賊前隊,乘勝追之。而賊自他門入,亟還兵,則城中火起,軍民潰亂,計不可遏乃歸,服朝服出坐公堂。賊脅以白刃,丑閭猶喻以逆順。一賊排丑閭下,使拜,不屈,且怒罵。賊酋不忍害,拘之。明日,又逼其從亂,丑閭疾叱曰:「吾守土臣,寧從汝賊乎!」賊怒,以刀斫丑閭左脅,斷而死。賊憤其不降,復以布囊囊其屍,舁置其家。丑閭妻侯氏出,大哭,且列酒肉滿前,渴者令飲酒,饑者令食肉,以紿賊之不防己。至夜,自經死。事聞,贈丑閭河南行省參知政事,贈侯氏寧夏郡夫人。立表其門曰雙節。
有馮三者,湖廣省一公使也。素不知書。湖廣為寇陷,皁隸輩悉起,剽殺為盜,亦拉三以從。三辭曰:「賊名惡,我等豈可為!」衆初強之,終弗從,怒將殺之,三遂唾罵,賊乃縛諸十字木,舁之以行,而刲其肉,三益罵不止。抵江上,斷其喉,委去。其妻隨三號泣,俯拾刲肉,納布裙中。伺賊遠,收三血骸,脫衣裹之,大泣,投江而死。
孛羅帖木兒字國賓,高昌人。由宿衛補官,十三轉而為江東廉訪副使。以選為襄陽路達魯花赤。
至正十一年,盜起汝、潁,均州鄖縣人田端子等亦聚衆殺官吏,孛羅帖木兒將民兵捕斬之。未幾,行省、廉訪司同檄孛羅帖木兒,以其所領兵會諸軍於均、房同討賊,賊始退。而穀城、光化以急告,即帥兵趨穀城,而分遣樊城主簿脫因等趨光化,且遣使求糧於襄陽,不應;遣同知也先不花促之,又不應。軍乏食,不能行,乃駐于柴店。復遣從子馬哈失力往告,詞甚苦切。廉訪分司王僉事、本路緫管柴順禮,怒其責望,械之。適紐真來獻光化所獲首級,且言:「孛羅帖木兒在穀城與賊相持,未知存歿,宜急濟其糧,少緩,恐弗及矣。」於是脫二人械,遣還,而命也先不花與萬戶也先帖木耳率數千人,會孛羅帖木兒以討賊。
明年正月,襄陽失守,也先不花等聞之驚潰。孛羅帖木兒領義兵二百人,且戰且引至監利縣,遇沔陽府達魯花赤咬住、同知三山、安陸府同知燕只不花、荊襄提舉相哥失力之師。時濱江有船千餘,乃糾合諸義兵丁壯水工五千餘人。畀以軍號,給以刀槊,具哨馬五十,水陸繼進。比至石首縣,聞中興路亦陷,乃議趨岳州就元帥帖桀,而道阻不得前,仍趨襄陽。賊方駐楊湖港,乘其不虞擊之,獲其船二十七艘,生擒賊黨劉咬兒。訊得其情,進次潛江縣,又斬賊數百級,獲三十餘船,梟賊將劉萬戶、許堂主等。
是日,甫止兵未食而賊大至,與戰抵暮,咬住等軍各當一面,不能救。孛羅帖木兒被重創,麾馬哈失力使去,曰:「吾以死報國,汝無留此。」馬哈失力泣曰:「死生從叔父。」既而孛羅帖木兒被執,賊請同為逆,孛羅帖木兒怒罵之,遂遇害。馬哈失力帥家奴求其尸,復與賊戰,俱沒于陣。舉家死者,凡二十六人。
彭庭堅字允誠,溫州瑞安人。擢至正四年進士第,授承事郎、同知沂州事,毀牛皇神祠,驅鄰郡上馬賊,免民橫急徵斂,民甚便之。俄以平反獄囚忤上官意,遂棄去。十年,詔選守令,以建寧路崇安縣尹起庭堅于家。屬鉛山寇周良竊發,犯閩關,庭堅禦之有法,寇不入境。十一年,陞同知建寧路緫管府事。江西寇熾,庭堅率民兵克復建陽,又進兵平浦城。
十二年,攝僉都元帥府事,與邵武路緫管吳按攤不花夾攻邵武,庭堅設雲梯火砲,晝夜攻擊,寇遁,追斬渠兇董元帥、鐵和尚、童昌,邵武悉平。緫兵官江浙參政章嘉上功于朝,陞同知福建道宣慰使司副都元帥,鎮邵武。冬,寇陷建寧縣。十三年,庭堅統建陽、崇安、浦城三縣民兵,次泰寧,寇懼請降,復建寧縣,還師邵武。江浙行省檄庭堅節制建寧、邵武二郡諸軍。
十四年,盜侵政和、松溪,江南行臺中丞吳鐸督軍建寧,檄庭堅至。時鎮撫萬戶岳煥隸麾下,煥素悍,縱卒為暴,庭堅欲繩以法,煥懼,使部卒乘其不備,詐為賊兵,突入交鋒,衆皆潰,庭堅獨留不去,遂遇害,死年四十三。故吏張椿,儒士夏志行、江晃,奉柩還崇安,民哀泣如喪父母,立祠像,歲時祭禱,數降靈響,旁邑立祠亦如之。南行臺監察御史余觀行部巡察,獲其賊斬之。為上其事,贈中奉大夫、福建道宣慰使都元帥,封忠愍侯。
王伯顏字伯敬,濱州霑化人。由湖廣省宣使歷永州祁陽、湖州烏程縣尹,信州推官。至正九年,遷知福寧州,居三歲,陞福建鹽運副使,將行,憲府以時方俶擾,留伯顏仍領州事。
未幾,賊自邵武間道偪福寧,乃與監州阿撒都剌募壯兵五萬,分扼險阻。賊至楊梅嶺,立柵,伯顏與子相馳破之。賊帥王善,俄擁衆直壓州西門,胥隸皆解散,伯顏麾下唯白挺市兒數百人爾。伯顏射賊,不復反顧,賊以長鎗舂馬,馬仆,遂見執。善說伯顏曰:「聞公有惠政,此州那可無尹,公為我尹,可乎?」伯顏訶善曰:「我天子命官,不幸失守,義當死,肯從汝反乎?」善怒,叱左右搤以跪,弗屈,遂毆之。伯顏嚼舌出血噀善面,罵曰:「反賊,殺即殺,何以毆為!吾民天民也,汝不可害。大丞相親討叛逆,百萬之師,雷擊電掃,汝輩小醜,將無遺種,顧敢爾邪!」賊亦執阿撒都剌至,善厲聲責其拒鬪,噤不能對,伯顏復唾善曰:「我殺賊,何言拒邪!我死,當為神以殺汝。」言訖,挺頸受刃,頸斷,涌白液如乳,暴屍數日,色不變,州人哭聲連巷。賊既殺阿撒都剌,欲釋相官之,相詈曰:「吾與汝不共戴天,恨不寸斬汝,我受汝官邪!」賊殺之。相妻潘氏,挈二女,為賊所獲,亦罵賊,母子同死。
伯顏既死,賊時睹其引兵出入。明年,州有僧林德誠者,起兵討賊,乃望空呼曰:「王州尹,王州尹,宜率陰兵助我斬賊。」時賊正祠神,睹紅衣軍來,以為偽帥康將軍,亟往迎之,無有也,四面皆青衣官軍,賊大敗,斬其酋江二蠻,福寧遂平。
事聞,贈嘉議大夫、濟南路緫管、上輕車都尉,追封太原郡侯。
劉濬字濟川,其先興州人。曾祖海,金進士第一人,仕至河南府尹,死于國難,子孫遂家河南。濬由廉訪司書吏,調連江縣寧善鄉巡檢。
至正十三年,江西賊帥王善寇閩,官軍守羅源縣拒之。羅源與連江接壤,勢將迫。濬妻真定史氏,故相家女也,有才識,謂濬曰:「事急矣,可聚兵以捍一方。」於是盡出奩中物,募壯士百餘,命仲子健將之。浹旬間,衆至數萬。
賊尋破羅源,分兩道攻福州,濬拒之辰山,三戰三捷。俄聞福州陷,衆多潰去,濬獨帥健兵進,遇賊于中麻,突其陣,斬前鋒五人,賊兵大至,鏖戰三時頃,濬中箭墮馬,健下馬掖之,俱被獲。濬忿,戟手大罵,賊縛濬階下,先斫手一指,罵彌厲,再斫一指,亦如之,指且盡,斫兩腕,次及兩足,濬色不少變,罵聲猶不絕,遂割其喉舌而死。健亦以死拒賊,善義之,舍健,使斂濬屍瘞之。
健歸,請兵於帥府,以復父讎,弗聽,健盡散家貲,結死士百人,詐為工商流丐,入賊中,夜半,發火大譟,賊驚擾,自相屠戮,健手斬殺其父者張破四,并擒善及寇首陳伯祥來獻,磔之。事聞,贈濬福建行省檢校官,授健古田縣尹。官為濬立祠福州北門外,有司歲時致祭云。
朶里不花字端甫,蒙古人。始為宿衛官,累歷顯要,擢遼陽行省右丞,陞平章政事。
陳友諒陷江西,詔拜江西行省平章政事,與平章政事阿兒渾沙等,分道進討。遂泛海南下,趨廣東,駐師揭陽,降土寇金元祐,招復循、梅、惠三州之寇。承制官其酋長,俾治賊以給兵食。又別規粟四千石,輸送京師。自是英、肇、欽、連諸郡皆附,且治兵由梅嶺以圖江西。而元祐有異志,託以鎮服其土,遮道固留。
先是,制書命劉巨海僉廣東元帥府事,未發,元祐竊取,易其名,私{田卄}徭賊劉文遠,誘與偕亂,事覺,文遠伏誅,而元祐及其弟元泰、子榮,竄匿不獲。
俄榮率外賊突入,奪符信,殺官吏,變起倉卒,衆莫能支。朶里不花與參政楊泰元等,勒兵拒戰,而賊來益衆,朶里不花為鎗所中,創甚。其子達蘭不花率麾下力與抗,死之。朶里不花遂被執,擁至太平橋,罵不絕口,遂為賊殺。其妻卜顏氏、妾高麗氏在側,不去,皆大罵曰:「我平章遇爾父子厚矣,爾父子何暴逆至此!」亦皆遇害。其部將哈乞、吳普顏、阿剌不花、歹不花等,俱戰死。
野峻台,其父世延自有傳。由四川行省左右司郎中、西行臺監察御史、河西廉訪使轉黃州路緫管。湖廣既陷,朝廷察其材,升四川行省參政,命與平章咬住討賊。咬住軍五千,及分銳卒八百,使野峻台為前驅,賊方據巴東縣,攻拔之。是時,歸、峽等州皆為賊所守,野峻台破賊江上,斬溺無筭,已而歸、峽平。
又進拔枝江、松滋兩縣,乘勝趨江陵,賊出陣清水門,鏖戰至夕,賊退入城,乃據其門,俟咬住軍至。黎明,賊出戰,三時頃,咬住軍止百步外,不救,賊飛槍刺之,遂死。事聞,贈榮祿大夫、陝西行省平章政事、柱國,追封涼國公,諡忠壯。
陳君用字子材,延平人。少負氣,勇猛過人。紅巾起江淮,由撫、旴入閩,閩閫授君用南平縣尹,給錢五萬緡,俾募千兵,君用散家財繼之,導官軍復建陽、浦城等縣。以功授同知建寧路事。
亡何,賊圍福州,君用率兵往援,大敗賊衆,廉訪僉事郭興祖,佩君用明珠虎符,使權同知副都元帥。遂引兵踰北嶺,至連江,阻水而陣,君用曰:「今日不盡殺賊,吾不復生還矣。」乃率壯士六十人,徒涉斬殺,賊稍潰,既而復合,君用大呼轉戰,中槍而死。事聞,贈懷遠大將軍、浙東道宣慰司同知、副元帥、輕車都尉、潁川郡侯,諡忠毅。
卜理牙敦,北庭人,累官至山南廉訪使,治中興。中興為江漢藩屏,卜理牙敦每按臨所部,威惠翕然。至正十二年,寇犯中興,卜理牙敦以兵與抗,射賊多死,賊稍退。明日,復擁衆來襲東門,卜理牙敦力與之戰,被執,不屈而死。
又明日,賊復來攻,前中興判官上都統兵出擊之,既而東門失守,上都倉黃反鬪,力屈,賊執之使降,上都大罵,賊怒,刳其腹、刲其肉而死。
潮海,扎剌台氏,由國子生入官,為靖安縣達魯花赤。至正十二年,蘄黃賊起,潮海與縣尹黃紹同集義兵,為禦賊計。未幾,賊兵數萬由武寧來寇,紹赴行省求援,潮海獨率衆與戰于象湖,大破之。乃起進士胡斗元、塗淵、舒慶遠、甘棠等謀畫,而以勇士黃雲為前鋒,自二月至于八月,戰屢捷,擒賊將洪元帥,而賊黨益盛,黃雲戰死,我軍挫衄,潮海遂被圍,尋為賊所執,殺于富州。
子民安圖,襲父職,為本縣達魯花赤。十三年,帥衆敗走賊將,復縣治。十四年,賊兵復至,民安圖迎戰,力竭,賊執而咼之。
紹字仲先,臨川人。登至正八年進士第,以求援出靖安,而道阻絕,遇官軍,護紹得入龍興。而龍興亦被圍,其後圍解,紹乃與民安圖招諭叛境,過建昌之高坪,遇賊,紹與戰不勝,正衣冠怒罵,為賊所害。
斗元字元浩,靖安人。至正十年,領江西鄉薦第一,下第,署鰲溪書院山長。賊至靖安,掠斗元鄉里,斗元以鄉兵擊敗之。入縣治,與潮海共圖戰守,及潮海被執,賊脅之使降,斗元罵不屈,乃以土埋其腰,不死,又縛置暗室,斗元仆牆以出,逃入深山,狂罵而死。
黃雲,撫州人,寓靖安,素以勇捷稱,每接戰,獨以身當敵。嘗為數十人所圍,即奮身躍出。至是,身中數十鎗,噴血罵賊而死。
魏中立字伯時,濟南人。由國子伴讀歷官至陝西行臺御史中丞,遷守饒州。賊既陷湖廣,分攻州郡,官軍多疲懦不能拒,所在無賴子多乘間竊發,不旬日,衆輒數萬,皆短衣草屨,齒木為杷,削竹為槍,截緋帛為巾襦,彌野皆赤。中立聞警,即率丁壯,分塞險要,戒守備。俄而賊至,達魯花赤馬來出戰,不能發一矢,賊愈偪。中立以義兵擊却之,已而賊復合,遂為所執,以紅衣被其身,中立叱之,須髯盡張。賊執歸蘄水,欲屈其從己。中立大罵不已,遂被害。
未幾,賊又犯信州,信州緫管于大本以土兵備禦。賊首項甲破東門而入,執大本,至蘄水為俘獻。偽主釋其縛,{田卄}偽印一紐,且命以官。大本投印于地,而指偽主痛詈之,遂亦遇害。大本字德中,密州人,始由儒學教諭入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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