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野史》第三十一回 冯总统宁垣受职 段司令马厂誓师

第三十一回 冯总统宁垣受职 段司令马厂誓师

却说此时北京居民,正在睡梦之中,这天清晨起来,忽然看见满城民居商店,挨门逐户,都挂了龙旗,迎风飘飐。问起人来,都说是宣统复位,又变了大清帝国,告示上均改用阴历,大书宣统九年五月某日字样,莫不惊骇万状。只有一班旗民,个个眉飞色舞,预备去支领钱粮。中华门上石刻扁额,立刻派工匠拆了下来,改换大清门三字。好在这块石头当初本是两面磨光的,民国初建,仍用原料在背后刊了中华门三字,依然砌好,此时只要重复翻转来,又是大清门向外,所以毫不费力,不消一日,已经完工。其余各处建筑,凡有与清廷抵触的,俱各更换起来。大清门一带车马喧阗,肩摩毂击,比平日热闹百倍。有赴宫门请安报到的,有递折谢恩的,还有赴各部院到任接差的,莫不翎顶辉煌,衣冠齐楚。因此前门外各冠带铺,各顾绣铺,平日门可张罗的,今日家家顾客如云,应接不暇,莫不利市三倍,所有堆积陈货,均被搜罗一空。

  朝中上谕每日总有几十道,内而各部尚书、侍郎、左右丞,外而巡抚、水陆提督,一一简人补授。最得意的便是张勋,先授为内阁议政大臣,又补了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仍留京办事,并有封为忠勇亲王之意,张更趾高气扬,待文武大臣如同奴隶。

  内阁一切政务,概由万绳栻作主,关于文电则令康有为起草,惟各省贺电到京的甚少,颇为扫兴。又发出长电一通,劝他们遵用正朔,悬挂龙旗,以保大清国祚。奈各省均置之不理,且有数省电致南京副总统,表示反对,并有约同发兵北向的。冯国璋见此情形,预料张勋断不能成事,当于六月七日上午七时在南京督署正式受任代理大总统,并即通电各省知照,这且不表。

  单说段祺瑞在天津,得复辟消息,最为愤激。即于二日晚,偕同梁启超率卫兵四十余名,驰赴马厂。李师长长秦极表同意,翌日上午八时,特开军事会议,议决公推段为讨逆军总司令,段芝贵为东路司令,曹锟为西路司令,即日出发。又布告国人曰:讨逆军总司令段祺瑞谨痛哭流涕,申大义于天下曰,呜呼!

  天降鞠凶,国生奇变,逆贼张勋,以凶狡之资,乘时盗柄,竟有本月一日之事。颠覆国命,震扰京师,天宇晦霾,神人同愤。

  该逆出身灶养,行秽性顽,便佞希荣,渐济显位。自入民国,阻兵要津,显抗国定之服章,婪索法外之饷糈。军焰凶横,行旅裹足,诛求无艺,私橐充盈。凡兹稔恶,天下共闻。值时多艰,久稽显戮。比以世变洊迫,政局小纷,阳托调停之名,阴为篡窃之备,要挟总统,明令敦召,遂率其丑类,直犯京帅。

  自其启行伊始,及驻京以来,屡次驰电宣言,犹以拥护共和为口实。逮国会既散,各军既退,忽背信誓,横造逆谋。据其所发表文件,一切托以上谕,一若出自幼主之本怀;再三胪举奏折,一若由于群情之拥戴。夷考其实,悉属讏言。当是日夜十二时该逆张勋,忽集其凶党,勒召都中军警长官三十余人,列戟会议,逆勋叱咤命令,迫众雷同。旋即挈康有为闯入官禁,强为拥戴,世中堂续叩头力争,血流灭鼻,瑾瑜两太妃痛哭求免,几不欲生。清帝孑身冲龄,岂能御此强暴,竟遭诬胁,实可哀怜。该伪谕中,横捏我黎大总统、冯副总统及陆巡阅使之奏词,尤为可骇。我大总统手创共和,誓与终始。两日以来,虽在樊笼,犹迭以电话手书,密达祺瑞。谓虽见幽,决不从逆,责以速图光复,勿庸顾忌。我副总统一见伪谕,即赐驰电,谓被诬捏,有死不承。由此例推,则陆巡阅使联奏之虚构,亦不烦言而决。所谓奏折,所谓上谕,皆张勋及其凶党数人密室篝灯,构此空中楼阁,而公然腾诸官书,欺罔天下。自昔神奸巨贼,劝进之表,九锡之文,其优孟儿戏,未有若今世之甚者也。

  该逆勋以不忘故主,谬托于忠爱。夫我辈今固服劳民国,强半皆曾仕先朝,故主之恋,谁则让人?然正惟怀感恩图报之诚,益当守爱人以德之训。昔人有言,长星劝尔一杯酒,世岂有万年天子哉?旷观史乘,迭兴迭仆者几何代几何姓矣,帝王之家,岂有一焉能得好结局?前清代有令辟,遗爱在民,天厚其报,使继之者不复家天下而公天下,因得优待条件。勒诸宪章,砺山带河,永永无极。吾辈非臣事他姓,绝无失节之嫌。前清能永享殊荣,即食旧臣之报,仁至义尽,中外共钦。今谓必复辟而始为忠耶?张勋食民国之禄,于兹六年,必今始忠,则前日之不忠孰甚?昔既不忠于先朝,今复不忠于民国,刘牢之一人三反,狗彘将不食矣。谓必复辟而始为爱耶?凡爱人必不忍陷人于危。以非我族类之嫌,丁一姓不再兴之运,处群治之世,而以一人为众矢之的,危莫甚焉。张勋虽有天魔之力,岂能翻历史成案!建设万劫不忘之朝代,既早晚必出于再亡。及其再亡,欲求复有今日之条件,则安可得?岂惟不得,恐造主不保首领,而清室子姓,且无噍类矣。清室果何负于张勋,而必欲借手殄绝之,而始为快?岂惟民国之公敌,亦清室之大罪人也。

  张勋伪谕,又借口于民国不能施善政,谓必建帝号,乃可为国家久安长治之计。张勋何人,乃取妄谈政治?使帝制而可以得良政治,则辛亥之役,何以生焉?博观万国历史变迁之迹,由帝制变共和而获治安者,既见之矣;由共和返帝制而获治安者,未之前闻。法兰西三复之而三革之,卒至一千八百七十一年确立共和,国乃大定。而既扰攘八十年,国之元气消耗尽矣。国体者,譬犹树之有根也,植树而屡摇其根,小则萎黄,大则枯死。故凡破坏国体者,皆招乱取亡之道也。防乱不给,救亡不赡,而曰吾将借口以改良政治,将谁欺?欺天乎?复辟之遗害于清室也如彼,不利于国家也如此。内之不特非清帝自动,而孀妃耆傅,且不胜其疾首痛心;外之不特非群公劝进,而比户编氓,各不相谋而瞋目切齿。逆贼张勋,果何所为何所恃而出此?彼见其辫子军横行徐衮,亦既数年,国人优容而隐忍之,自谓人莫敢谁何,遂乃忽起野心,挟天予以令诸侯,因以次刬除异己,广布腹心爪牙于各省,扫荡全国有教育有纪律之军队,而使之受支配于彼之土匪军之下,然后设文纲以抗贤士,箝天下之口。清帝方今玩于彼股掌之上,及其时则取而代之耳。罪浮于董卓,而凶甚于朱温,此而不讨,则中国其为无男子矣!

  祺瑞罢政旬月,幸获息肩,本思稍事潜修,不复兴闻时政。忽遘此变,群情鼎沸,副总统及各督军省长驰电督责,相属于道。

  爱国之士夫,望治之商民,好义之军旅,环集责备,义正词严。

  祺瑞抚躬循省,绕室傍徨,既久奉职于民国,不能视民国之覆亡,且曾筮仕于先朝,亦当救先朝之狼狈。谨于昨日夜分,视师马厂,今展开军官会议,六师之众,佥然同声,誓与共和并命,不共逆贼戴天。为谋行师指臂之便,谬推祺瑞为讨逆军总司令。义之所在,不敢或辞,部署略完,克日入卫。查该逆张勋,此次倡逆,既类疯狂,又同儿戏。彼昌言事前与各省各军均已接洽,试问我同胞僚友,果有曾预逆谋者乎?彼又言已得外交团同意,而使馆中人,见其中风狂走之态,转来相洁。言财政则国库无一钱之蓄,而蛮兵独优其饷,且给现银;言军纪则辫子横行都门,而国军与之杂居,日蒙凌轹;数其阁僚,则老朽顽旧,几榻烟霞;问其谋主,则巧语花言,一群鹦鹉。似此而谓能济大事,天下古今宁有是理?即微义师,亦当自毙!

  所不忍者,则京国之民,倒悬待解。所可惧者,则友邦疑骇,将起责言。祺瑞用是剑及屦及,率先勇进,以为国民去此蟊贼,区区愚忠,当蒙共谅。该逆发难,本乘国民之所猝未及防,都中军警各界,突然莫审所由来,在势力无从应付,且当逆焰薰天之际,为保持市面秩序,不能不投鼠忌器,隐忍未讨,理亦宜然。本军伐罪吊民,除逆贼张勋外,一无所问。凡我旧侣,勿用以胁从自疑,其有心切同仇,宜诣本总司令部商受方略。

  事定后,酬庸之典,国有成规。若其有意附逆,敢抗义旗,常刑所悬,亦难曲庇。至于清室逊让之德,久而弥新,今兹构衅,祸由张逆。冲帝既未与闻,师保尤明大义,所有皇室优待条件,仍当永泐成宪,世世不渝,以著我国民念旧酬功,全始全终之美。祺瑞一俟大难截定之后,即当迅解兵柄,复归田里,敬候政府重事建设,迅集立法机关,刷新政治现象,则多难兴邦,国家其永利赖之。谨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同时又通电告冯副总统等,文曰:冯副总统、陆巡阅使、督军、省长、都统、各省商会、各报馆公鉴:天祸中国,变乱相寻。张勋怀抱野心,假调停时局为名,陈兵京师,至七月一日,遂有推翻国体之奇变。窃惟国体者,国之所以与立也,定之匪易,既定后而复图变制,其害之中于国家者,实不可胜言。且以今日民智日开,民权日昌之世,而欲以一姓威严,制伏亿兆,尤为事理所万不能致。民国肇建,前清明察世界大势,推诚避让。民怀旧德,优待条件,勒为成宪,使永避政治上之冲突,长保名义上之尊荣,宗庙飨之,子孙保之。历观有史以来,二十余姓帝王之结局,其安善未有能逮前清者也?今张勋等以个人权位欲望之私,悍然犯大不韪以倡此逆谋。思欲效法莽卓,挟幼主以制天下,竟捏黎元洪奏称,改建共和,诸多弊害,恳复御大统,以拯生灵等语,檀发伪谕,横逆至此,中外震骇。若曰为国家耶?夫安有君主专制之政体,而尚能生存于今之世者,其必酿成四海鼎沸,盖可断言。而各友邦之承认民国,于兹五年,今覆雨翻云,我国人虽不惜以国为戏,在友邦则岂能与吾同戏?内部纷争之结局,势非招外人干涉不止,国运真从兹斩矣。若曰为清室耶?

  清帝冲龄高拱,绝无利于天下之心。其保傅大臣,方以居高临危为大戒。令兹之举,出自逼胁,天下共闻。历考史乘,自古安有不亡之朝代?前清得以优待终,既为自古所无,岂可更置诸危地,使其为再度之倾覆,以至于尽?祺瑞罢斥以后,本不敢复与闻国事,惟念辛亥建造伊始,祺瑞不敏,实从领军诸君子后,共促其成,既已服劳于民国,不能坐视民国之倾覆分裂而不一援。且亦曾受恩于前朝,更不忍听前朝为匪人所利用,以陷于自灭。情义所在,守死不渝。诸公皆国之干城,各膺重寄。际兹奇变,义愤当同。为国家计,自必矢有死无贰之诚;为清室计,当久明爱人以德之义。伏望戮力同心,戡兹大难。

  祺瑞虽衰,亦当执鞭以从其后也。敢布腹心,伏惟鉴察。

  四日下午,即下令各团营向北进发,当晚住扎杨村。张勋得报,非常畏惧,即命部下将校四人,带兵一百七十名,连夜乘火车赶到廊房车站附近,将京奉铁路轨道拆毁一段,并令辫军一队,在此驻守,阻截讨逆军来路。六日清晨,两军在廊房北面相遇,段军枪炮齐施,辫兵不能支持,节节败退,段军遂踞安定,进攻黄村,辫军又退至丰台。七日再战,又有新到辫兵正在奋勇向前,忽见段军方面有飞机数架,在空中相助,纷纷炸弹从天而降。辫兵虽勇,到了此时,也无法抵御。正想收队,又有陈光远所部军队,奉令前来助段,直向丰台方面攻击。

  当下辫军前后受敌,不能支持,都望风奔溃,直向永定门方面而逃。正是:甫朝阊阖开宫殿,逮丧貔貅曳甲兵。

  要知张勋闻败,作何状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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