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事实》卷十六

卷十六

○兵刑

  自唐天宝后,历肃、代,藩镇不复制,以及五代之乱。太祖即位,罢藩镇权,择文臣使治州郡,至今百余年,生民受赐。

  每一诏下,虽拥重兵,临大众,莫不即时听命。

  建隆二年,太祖谓宰臣曰:“五代以来,诸侯跋扈,有枉法杀人,朝廷置而不问,刑部之职几废。且人命之至重,姑息藩镇,当若是耶令诸州决大辟讫,录案闻奏,委刑部覆视之。”

  奏案自此始。

  太祖尝读《虞书》,叹曰:“尧舜时,四凶之罪止从投窜,何近代宪网之密耶”盖有意于措刑也。故自开宝以来,犯大辟,非情理深害者,多贷其死。

  五代时,鼎、澧、辰、沅、邵阳五州之境,各有蛮猺保聚,依山阻江,殆十余万。马希范、周行逢时数出寇边,以至围迫辰、沅二州,杀掠民畜,岁岁不宁。太祖既下荆湖,思得通蛮情、习险厄、智勇可任者以镇抚之。有辰州猺人秦再雄者,长七尺,武健多谋,在周行逢时屡以战斗立功,蛮党畏伏。太祖召至阙下,察知可用,以一路之事付之。再雄起蛮酋,除为辰州刺史,官其一子为殿直,赐予甚厚,仍使自辟吏属,尽与一州租赋。再雄感激异恩,誓死报效。至州日,训练士兵,得三

  千人,皆能被甲渡水,历山飞堑,捷如猿猱。又遣亲校二十八人分使诸蛮,以传朝廷怀来之意,莫不从风而靡,各得降表以闻。太祖大喜,再召至阙,面加奖谕。再雄伏地,流涕呜咽,不胜感恩。改辰州团练使。又以其门客王乃成为本州推官。再雄尽瘁边圉,故终太祖世无蛮貊之患,五州延袤数千里,不增一兵,不费帑庾,而边境妥安,由神机驾用一再雄而己。

  淳化三年,太宗谓宰相曰:“治国之道,在乎宽猛得中,宽则政令不成,猛则民无所措手足,有天下者可不慎之哉!”

  吕蒙正曰:“老子称治大国如烹小鲜。夫鱼,扰之则乱。近日内外皆来上封,求更制度者甚众,望陛下渐行清净之化。”上曰:“朕不欲塞人言路。至若愚夫之言,贤者择之,亦古典也。”赵昌言曰:“今朝廷无事,边境谧宁,正当力行好事之时。”

  上喜曰:“朕终日与卿等论此事,何愁天下不治。苟天下亲民之官皆如此留心,则刑清讼息矣。”

  上尝御便坐,录京城系囚,至日旰,近臣或以劳苦过甚为言。上曰:“不然,倘惠及无辜,使狱讼平允不致枉挠,朕意深以为适,何劳之有”因谓宰相曰:“国家设官分职,本为治人。如受任外官悉能尽公决断,焉有不治之事古人宰一邑,治一郡,致飞蝗避境,虎渡凤集。臣下为政尚能致兹感应,若帝王用意惠民,申理冤滞,岂不感召和气朕孜孜求治,今得天下安泰,亦其效也。”宋琪曰:“天下治乱,系在一人。陛下临御十年,勤劳致治,阴阳和顺,寰海宁谧。每日前殿所谈,止在刑政,退朝惟观古史,究历代兴亡善恶之事,以法古成宪。

  上资神圣,中外幸甚。”

  灵州河外寨主李琼以城降贼,有司将坐其家属。上曰:“穷边孤垒,又无援兵,缘坐之法,朕不忍行也。”二年,契丹入边,边将言文安、大成二县监军弃城遁走,请以军法论,上

  遣中使诛之。既行,谓之曰:“此奏尚有疑,得无所部召之耶“当详而后决。”使至,讯之,果乾宁军令部送民入城,非擅离所部,遽释之。上之明察如此。

  上谓侍臣曰:“法律之书甚资政理,人臣若不知法,举动是过,苟能读之,益人知识。比来法寺新案,多不识治体”侍臣曰:“今天下所上案牍,狱情已定,法官止阅案定刑,事之虚实不可改也。当在精择知州通判,庶知清狱讼。若州县得良吏一二,其下必无冤人。”上然之。

  上闻汴水辇运卒有私货市者,谓侍臣曰:“幸门如鼠穴,何可塞之但去其尤者可矣。篙工楫师苟有少贩鬻,但无妨公,不必究问。冀官物之入,无至损折可矣。”吕蒙正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小人情伪,在君子岂不知之若以大度兼容,则万事兼得。曹参不扰狱市者,以其兼受善恶,穷之则奸慝无所容,故慎勿扰也。圣言所发,正合黄老之道。”

  上亲录京师系囚,谓近臣曰:“为君勤政,即得感召和气。

  如后唐庄宗不恤国事,惟务畋游,动经旬浃月,每出大伤苗稼,及还蠲其租税。此甚不君也。”张弘曰:“庄宗兼惑于音律纵酒,伶官典郡者数人。”上曰:“大凡君人以节俭为本,仁恕为念。朕在南衙时亦尝留意音律,今来非朝会未尝张乐。每旦下药,多以盐汤代酒,鹰犬之娱素所不好,且多杀飞走,真诰所不许,朕尝以此为戒。”

  李继隆讨夏寇,与转运使卢之翰有隙,欲陷之罪,乃檄转运使,期八月出塞,令办刍粟。转运司调发方集,继隆复为檄,言阴阳人状陈,八月不利出师,当更取十月。转运司遂散刍粟。

  既而复为檄云,得保塞胡侦候状,言贼且入塞,当以时进运刍粟,即日取办。是时民输挽者适散,仓卒不可复集,继隆遂奏转运司乏军兴。太宗大怒,立召中使一人,付三函,令乘驿取

  转运使卢之翰、窦玭及某人首。丞相吕端、枢密使柴禹锡皆不敢言,惟枢密副使钱若水争之,请先推验有状,然后行法。上大怒,拂衣起入禁中。二府皆罢。若水独留廷中,不退。上既食久之,使人侦视廷中有何。报云:“有细瘦而长者,尚立焉。”上出,诘之曰:“尔以同州推官,再期为枢密副使,朕所以擢用尔者,为贤尔,乃不才如是耶!尔尚留此安候”对曰:“陛下不知臣无能,使待罪二府。臣当竭愚虑,不避死亡,补益陛下,以报厚恩。李继隆外戚,贵重莫比,今陛下据其一幅奏收,诛三转运使,虽彼有罪,天下何由知之鞫验事状明白,乃尔加诛,亦何晚焉献可替否,死以守之,臣之常分。臣未获死,故不敢退。”上意解,乃召吕端等。端等奏请如若水议,先令责状。许之。三人皆黜为行军副使。既而虏欲入塞事皆虚,继隆坐落招讨,知秦州。若水由是知名天下。

  真宗即位,首下诏求言。上谓近臣曰:“朕乐闻朝廷缺失,以警朕心。然臣僚章奏多是自陈政绩,过行鞭扑,以取干办之名。国家政事自有大体,使其不严而理,不肃而成,斯为善矣。

  岂可惨虐刻薄,邀为己功使之临民,徒伤和气。此辈真酷吏也。”

  石熙政知宁州,上言昨清远军失守,盖朝廷素不留意,因请兵三五万。真宗曰:“西边事,吾未尝忘之,熙政远不知耳。”周莹曰:“清远失守,将相不才也。熙政敢如此不逊,必罪之。”真宗曰:“群臣敢言者,亦甚难得,其言可用,则用之,不可用,置之。若必加罪,后复谁敢有言者”因赐诏书褒嘉焉。

  仁宗天圣七年十月,诏诸军班典卖官所给军号法物,以违制论。自余以不应为,从重科之。先是,枢密院言御马直于荣鬻自制紫衫,而开封府以军号法物定罪,请下法官议。而审刑

  院言捧日、天武、拱圣、骁骑、宁朔、龙猛、神勇、飞猛、宣

  武、虎翼、卫圣,服绯绸衫;渤海神卫、捧节床子弩雄武、飞山,服紫绸衫;吐浑员寮直、龙卫、云骑、武骑、龙卫带甲剩员,紫紽衫。又皆有绯、小绫卓画带、甲背子一,以上为军号。

  殿前诸班直、马军诸班、殿前左右班、内殿直散员、散指挥、

  金枪东西班、钧容直皆服锦袄背子,给涂金银束带、银鞍勒,谓之仪注。御龙直服锦袄背子、皂罗真珠头巾、涂金银带,以上为法物。犯者亦以军号论。今于荣鬻自制紫衫,难从军号法物定罪也,故降是诏。

  平广西蛮贼欧希范。欧希范,环州思恩县人,尝举进士试。

  景祐五年,应募从官军击安化州叛蛮,既而诣登闻求录用。下宜州,而知州冯伸己言其妄要赏,朝廷遂编管全州。未几辄遁归,其族百余人谋为乱,杀冯伸己,而曰:“若得广西一方,当建为大唐国。”因问术士石太清。太清曰:“君贵不过封侯也。”乃杀牛建坛场祭天神,推白崖山酋蒙赶为帝,叔欧正辞为奉天开基建国桂王。庆历四年正月十三日,遂领众二千余人,破环州,劫州印,以环州为武成军。又破镇宁州及普义寨。宜州捉贼李德用出韩婆岭,击却之,获伪将崖盈、谭护二人。希范遂入保荔波洞,间出拒官军。明年,转运使杜杞大领兵至环州,使摄官欧晔、进士曾子华、宜州押司官吴香诱其党六百余人,始与之盟,置蔓陀花酒中,既昏醉,稍呼起,问劳至,则皆推于后庑下,尽擒杀之。后三日,得希范等十数人,剖其腹,绘五脏图,仍醢之以赐诸溪洞。殿中侍御史梅挚等言:“广州转运使杜杞诱降人欧希范等六百余人,悉于会上杀之,失朝廷所以推信远人之意,宜劾罪以闻。”上为赐书申戒之。广西捉杀欧希范兵官礼宾使陈拱等四十三人,并行赏有差。

  庆历三年,盗起京西,掠商、邓、均、房。叛兵烧光化军,逐守吏,吏不能捕。天子患之,问宰相谁可任者。宰相言:“

  度支判官、尚书虞部员外郎杜杞,名家子,好学通知古今,宜可用。”乃以杞为京西转运按察使。居数月,贼平,叛兵诛死。

  明年,广西欧希范诱白崖山蛮蒙赶,袭破环州,陷镇宁、带溪、普义,有众数千,以攻桂管。宰相又言:“前时杜杞守横州,言蛮事可听,宜知蛮利害。”天子驿召杞,见便殿,所对合意,即除杞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广南西路转运按察安抚等使。

  杞至宜州,得州人吴香及狱囚欧世宏,脱其械,使入贼洞,说其酋豪。杞乘其怠,急击之,破其五洞,斩首数百级,复取环州。因尽焚其山林积聚。希范穷迫走荔波洞。蒙赶率伪将相数十人,以其众降。杞与将佐谋曰:“夫蛮习险恃阻,如捕猩猱,而吾兵以苦暑难久,是进退迟速皆不可为,故常务捐厚利以招之。盖威不足以制,又恩不能以怀,此其所以数叛也。今吾兵虽幸胜,然蛮特败而来尔,岂真降者耶啖之以利,后必复动。”

  乃慨然叹曰:“蛮知利而不知威,久矣。吾将先威而后信,庶几信可立也。”乃击牛为酒,大会环州,戮之坐中者六百余人,而释其尫病胁从与其非因败而降者百余人。后三日,兵破荔波,擒希范至,并戮而醢之,以赐诸溪洞。于是叛蛮无噍类,而杞威震南海。言事者论杞杀降,为国失信于蛮貊,天子置之不问,诏书谕杞,赐以金帛。杞即上书引咎。

  仁宗平保州云翼叛军。庆历四年八月壬寅,降敕榜招安保州叛军。又诏:“保州兵乱,本路见领兵甲捉杀,虑恐北界缘边人户惊疑,可令知雄州王德基牒报之。”蔡襄言:“保州兵士闭城为乱,杀党中懦兵十余人,指为首恶,以要朝廷招安,臣与臣修、臣甫已有论列,欲令知定州王杲引兵随招榜入城,尽行诛戮。不闻施行。窃以天下内外之兵百有余万,苟无诛杀决行之令,必开骄慢叛乱之源。今州兵杀官吏,闭城门,从而招之,使传于四方,明朝廷有畏众不杀之意、官司有触事畏忌

  之势,则奸何惮而不为议者若谓今日北戎妄生衅端,不可便于极边之地张皇其事,为敌人所窥,是不知制兵之权而昧威戎之略也。夫以中国为夷狄所轻者,本由朝廷威令不行。今以劲兵入城,诛一二千叛卒,以绝天下祸乱之萌,而敌人咫尺,必将竦动,安虑其见窥乎况事机不可失,惟陛下特发睿断而行之。”

  丙辰,田况言:“保州缘边人户多煽言军贼作乱,将引契丹军马入界。以臣所料,必有奸人固欲摇动边民。乞下沿边安抚使密令缉捕,法外施行。”从之。又言:“保州累有人缒城,不得其造,逆不肯开城门。军士云翼左第九指挥一十一人、招收第三指挥一十一人、第四指挥一十人姓名,已令用床子弩射箭射入城中,告示韦贵,若能设画擒戮得叛人,则当优迁官资。

  如军中人能自相杀并一人以上,并与军员高排,三两人则不次擢之。”丁巳,命内侍武继降赍赦敕赴保州招安,令田况、李昭亮、刘涣、杨怀敏相度,如已开六,即更不以赦敕示之。初,河北自五代以来,保州、广信、安肃别领兵万人,为三部,号都巡检司,亦曰策先锋。以知州军为使,置副使二人,使邻道相为援。太祖尝用此兵有功,因诏每出巡,别给钱粮以优之。

  其后州将不出巡,惟巡检司所领得给为不均。通判秘书丞石待举乃建议于都转运使张昷之,请领所部兵更其出入,季一出巡,出则别给钱粮,余悉罢之。至是,巡检司云翼等军悉扬言为乱,知州如京使、兴州刺史刘继宗不自安,乃悉令纳所置教阅器仗。

  会都监韦贵与待举射弓赌酒而于众辱之,贵凭酒慢詈曰:“徒能以减削军粮为己功”。因激其众。八月五日给军衣,众遂劫持兵入衙门。待举挈家上城,出东门,入无敌营。会继宗挈家至,与待举列敌兵守关城,率神卫、招收兵收入东门以拒乱。

  既而转斗不敌,继宗、待举复上城避之。遂下城,继宗堕城死,待举藏鹿角中,为乱卒所害。众怒待举甚,揭其首。于是又疑

  走马承受公事刘崇古,言与待举同议,亦害之。始迫沿边巡检都监王守一,不从而死。乃拥韦贵,据城以叛。贼平,既降昷之等,又降知定州。

  张昷之为河北都转运使,保州界河巡检兵士常以中贵人领之,与使州抗衡,多龃龉不相平,州常下之。其士卒骄悍,粮赐优厚,虽不出巡徼,常廪口食。通判石待举以为虚费,申转运司罢之。士卒怨怒,遂作乱,杀知州、通判等,悬其首于木上,每旦射之,箭不能容则拔去更射。推都监为主,不从,则以枪刺之,洞心,刃出于背。又胁监押韦贵,贵曰:“若必能用吾言,乃可。”众许之,遂立贵为主。贵稍以言谕之,令勿动仓库及妄杀人,且说之以归顺朝廷,众颇听之。会朝廷遣知制诰田况赍诏谕之,况遣人于城下遥与贼语,出诏示之,贼终狐疑不听。稍近城,则射之,不能得其要领。有殿直者径逾壕诣城下,谓贼曰:“我班行也,汝下索,我就汝语。”贼乃下索,即授之登城,谓贼曰:“我班行也,岂不自爱苟非诚信,肯至此乎朝廷知汝非乐为乱,由官吏遇汝不以理,使汝至此。

  今赦汝罪,又以禄秩赏汝,使两制大臣奉诏书来谕,汝尚疑之,岂有诏书而不信耶两制大臣而为妄诞耶”词气雄辩,贼皆相顾动色曰:“果如此,更使一二人登城。”即复下索,召其所知数人登城。于是信之,争投兵,下城降,即日开门。大军入,收一指挥坑之,余皆勿问。加閤门祗候。

  保州城未下时,有中贵人张怀敏,与张昷之不协,在军中密奏:“贼云,得张昷之首我即降,愿赐昷之首以示贼,宜可得。”上从之,遣中使奉剑往,即军中斩昷之首以示贼。是时参知政事富弼宣抚河北,遇之,即遣中使复还,且奏曰:“贼初无此言,是必怨仇者为之。若以一卒之故,断都转运使头,此后政令何由得行”上乃解,昷之落职,知虢州。

  平贝州妖贼王则。庆历七年十二月,河北安抚使知北京贾昌朝奏,十一月二十八日,贝州宣毅军大将王则据城叛。则本涿州人,以饥馑,流亡至贝州。始去涿时,母与之别,刺福字于其背,以为记。恩、冀之俗,多尚妖术。后因习妖法,谋为乱,遂言背有福字自然隐起,以惑众。众颇信事之,而州吏张峦、卜吉为之主谋。会冬至,知州张得一与官属俱谒圣祖于天庆观,则率其徒劫库兵,得一保骁捷营。贼焚营门,执得一囚之。兵马监押内殿承制田斌以从卒巷斗,不胜而出。城门闭,提点刑狱田京、任黄裳持印,弃其家属缒城出,保南城。贼从通判董元亨取军资库钥不得,杀之,遂纵狱囚。囚有憾司理王奖者,遂杀奖。既而节度判官李浩、清河令齐开、主簿王湙皆被害。则僭号东平王,以张峦为宰相,卜吉为枢密使,建国曰安阳。榜所居门曰中京,居室厩库皆立号。改元曰得圣,以十二月为正月。置破赵得圣等军,百姓年十二以上并刺为军,所用旗帜号令率以佛为称。城上置四总管,各主一方。又列其徒为知州。然缒城下者日众,于是令守者五人为保,一人缒,则四人悉斩之。贝州民汪文庆、郭斌、赵宗本、汪顺自城中为书射出,约为内应。夜以索引官军数百人上城,焚敌棚。贼率众拒,文庆等与官军复自城而下。功虽不就,上曰:“文庆等能向顺,可嘉也,悉录以官。”三班奉职马遂为北京指挥使,则叛,遂中夜叱咤。晨起诣留守贾昌朝,请击贼自效。昌朝因使持招降榜入城,则盛服见之。遂谕以祸福,不答。时知州事张得一侍侧,遂目之,不应。乃起投杯于地,扼则喉,击之流血,左右无助者。贼党至,断其一臂,杀之。将死犹骂贼曰:“妖贼,恨不斩汝万段。”上闻,叹息久之,赠宫苑使,封其妻为旌忠县君,仍赐冠帔,官其五子。及贼平,得杀遂者骁捷卒石庆,上使其子剖心而祭之。则始与妖党谋,以八年正旦,断澶

  州浮桥,相应为乱。会其党潘方净者以书谒留守贾昌朝,昌朝执之,故未及期而发。所习妖书,有《五龙经》、《滴泪经》。

  始则之叛也,上以权知开封府明镐为端明殿学士、河北体量安抚使,节制讨贼。既屡攻未克,上忧贼炽,亟召高阳关总管王信问贝州事,且戒信曰:“凡军营在关城内,与贼为乱者家属,悉羁管之。余非是作乱者,当加晓谕,勿使之忧疑也。”又曰“城中军民来投者,毋得枉有杀戮以来功赏,使谕河北安抚使贾昌朝,与言亟示之以约束,违者以军法从事。”上又曰:“城下要害处既多设寨栅,以防奔冲。即阴晦雨雪,贼乘夜突出,以害吾主将,不可无备。军中盛寒,凡系官材植及河防物料,权许就取为薪。”上之忧恤军民如此。一日,得贾昌朝奏贝州事,忧形于色,怅然曰:“相公枢密日上殿来,无一人与国家了事者,何益”彦博早朝,慷慨请行,以破贼自任,上大喜。

  既而左右赞曰:“官家无忧,贝加文,则败矣。”上益喜。丁丑,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文彦博为河北宣抚使,本路体量安抚使、枢密直学士、左谏议大夫明镐副之。戊寅,诏文彦博以便宜从事,仍以将作监主簿鞠真卿、试将作监主簿成伟、进士李景元掌机宜文字。其明镐所辟官吏,并仍旧。彦博行,上燕饯赐赉,荣盛倾一时。乙酉,降空名敕告、宣头札子三百道下河北宣抚使,以备赏功。是时明镐功垂成,将士知上委任彦博隆重,人百其勇,待彦博之来以自效。上亦曰:“彦博必生擒此贼矣。”至末逾月,闰正月辛丑,彦博等遣承受公事李继和来告贝州平,总管王信生捕获王则。则自反至败,凡六十六日。

  凯旋。戊申,以彦博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制曰:“膺重任者必励许国之忠,建奇功者必峻登贤之赏。其有早毗大政,夙负伟材,自奋临戎之行,遂成荡寇之略,宜扬显命,以告治廷。

  推忠佐理功臣、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上轻骑都

  尉、平阳郡开国侯,食邑一千户,赐紫金鱼袋。文彦博器业异伦,智谋适用,有强明果断之才而济之以温裕,有周通敏洽之识而辅之以端方,自班近途,浸发贤蕴。向以预政之地,深念择人之难,采西南之治声,陪左右之机论。属凶徒构孽,孤垒偷生,巢幕之势虽危,拒辙之狂尚肆。始定恢于胜策,往即殄夫妖氛,赏而缓功,庸何以劝宜升台席之贵,更陟中台之华,兼书殿之美资,衍辕田之真赋,褒功驭赏,并示优崇。於戏!

  舍爵策勋,已奉谋于太室;代天理化,终济治于王家。其懋乃猷,用祗攸训。可特授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上柱国,进封开国公,加食实封四百户。仍赐推忠协谋佐理功臣。”上顾彦博曰:“卿,朕之裴度也。”彦博归功于明镐,让位久之,上屡诏不允。诏以镐为端明殿学士、给事中,遂除参知政事。以王信为感信军节度观察留后。自余兵官,各以功次迁,京朝官及选人预军期者六十人,都虞候至士卒八千四百人,第其功为五等:第一等一百六十人,转五资;第二等二百人,转四资;第三等三百人,转三资;第四等六百人,转二资;第五等一千八百人,转一资。

  王则槛送京师。乙丑,剐则于都市,诛西上閤门使知贝州张得一于丽景门外。得一,太子太师耆之少子也,视事八日而遇乱,匿营中为贼所得,置其家属于州廨之西厅,日为具饮食。初,贼取州二印,犹语曰:“用讫却见还。”后每见必呼,则曰大王,先揖而后坐,坐必东向。又为则僭排仪卫,以故得不害。

  既诛,而兄弟悉降黜,妻子论如律。

  闰正月初五日,降曲赦,其文曰:“门下:朕纂承宝绪,导发化源,思固本之在民,每敦仁而修政,仰遵先训,罔咈大猷。刑审厥中,处之以明决;信孚无外,示之以怀柔。惟宁虽底于万邦,失所每矜于一物。近以贝丘旧壤,孽竖为妖,啸聚

  郡城,稽诛旬朔,眷兹境土,不无残伤。当兴师之剿除,且有众之蹂践。而又枕戈衽甲,暴露于夙宵;挽粟飞刍,疲劳于道路。暨列荡平之效,宜推优奖之恩,念彼封疆,并均渥泽,可曲赦河北诸州军。云云。於戏!天道助顺,固逆乱之无萌;君德好生,惟宽仁之可尚。恩威并及,善恶用分。布告群伦,当体朕意。”

  王则挟妖法为乱既败,州郡大索妖党,被系者不可胜数。

  仁宗闻之,叹曰:“如此得无滥及良民乎”命有司宽其禁,诸传习妖法非情涉不顺者,毋得过有追捕。

  明镐讨贝州,久未下,上深以为忧,问于两府参政。文彦博请自往督战。八年正月丁丑,以彦博为河北宣抚使,节制诸将。时枢密使夏竦恶明镐,凡镐所奏请,多从中沮之,惟恐其成功。彦博知其如此,即受命,乞以便宜从事,不从中覆,上许之。闰月庚子朔,克贝州,擒王则以献。初,彦博至贝州,与明镐督诸将,筑距门以攻城,旬余不下。有牢城卒董秀、刘炳请穴地道以入,彦博许之。贝州城南临御河,秀等夜于岸下潜穿穴,弃土于水,昼匿穴中,城下不之见也。有帐前虞候杨遂请行,许之。既出穴,登城杀守者,垂絙以引,城下之人悉登。城中惊扰,贼以火牛突,登城者不能拒,颇引却。杨遂力战,身被十余创,以枪刺牛,牛却走,贼遂溃。王则、张峦、卜吉与其党突围走至村舍,官军追围之。则犹戴花幞头,军士争趣之。部署王信恐其死无以辨,以身覆其上,遂生擒之。峦、吉皆死于兵,不知所在。彦博请斩贼于北京,夏竦尚忌其功,建言恐非真,乞令槛车送京师。董秀、刘炳皆除内殿崇班。

  平广南蛮贼侬智高。皇祐四年四月,广源州蛮侬智高反,陷邕州横山寨。五月,破邕州,又入横州、贵州、龚州、藤州、梧州、康州、端州、昭州,围广州、广源州。其先韦氏、黄氏、

  周氏、侬氏为首领,互相劫掠。邕管经略使徐申厚抚之,黄氏遂纳质,而十三部二十九州之蛮皆定。自交趾窃据,而广源等州多服役之。州在邕管西南、郁江之源,其地岩险峭深,产黄金、丹砂。俗尚椎髻、左衽,善战斗,轻死好乱。初,知傥犹州侬全福杀其弟知万涯州存禄及其妻之弟知武勒州侬当道,而并有其地。交趾怒,兴兵虏全福及其子智聪以归,而其妻阿侬遂嫁商人而生智高。智高生十三年,杀其父商人曰:“天下岂有二父耶”因冒侬姓,与其母奔雷火洞。久之,复出据傥犹州,建国曰大历国。阿侬伪称皇太后,天资惨毒,嗜小儿肉,每食必杀小儿。智高攻陷城邑,皆其谋也。交趾复伐傥犹州,执智高,释其罪,使知广源州、文火、雷火、频婆四洞,又以思浪州附之。居四年,智高内怨交趾,攻安德州据之,僭称南天国,改年景瑞。皇祐元年,寇邕州。明年,广西转运使萧固遣邕州指挥使元赟往侯之,而赟擅发兵,攻智高,为其所执,且问中国虚实。赟颇为陈大略,说智高内属。由是遣赟还,并奉表,愿岁贡方物,许之。遂赍金函书,请献金、银、朱砂。知邕州陈拱以其事上闻,不报。智高既不得请,又与交趾为仇,且擅山泽之利,遂招纳亡命。数出弊衣易米,绐言本洞饥,部落离散,拱信其微弱,不设备。乃与广州进士黄玮、黄师宓及其党侬建侯、侬志忠等日夜谋入寇。一夕,焚其巢穴,绐其众曰:“平生积聚,今为天火焚,无以为生,计穷矣。当拔邕州,据广州以自王,否则死于兵刃之下。”四年四月,率众五千沿郁江东下,攻横山寨,破之,又破邕州。自号仁惠皇帝,改年启历,赦境内,黄师宓以下皆称中国官名。相继破沿江九郡贵、横、龚、浔、藤、梧、封、康、端,所至杀官吏,焚府库。进围广州。知英州苏诚屯兵边渡村,扼其归路。番禺令萧注募土丁,具战舰。贼少俱。会张忠自京师至,不介马战于白田,死

  之。贼围广州,凡五十三日。又再战于皇渡村。七月壬戌,由清远济江,拥妇女作乐而去。攻贺州,不克,杀蒋偕于太平场。

  破昭州,杀王正伦于馆门驿。复据邕州。十二月壬申,又败陈晓于金城驿。自智高初叛,上擢狄青宣徽南院使,充京湖南北路宣抚使,提举广南经制贼盗事,降空名宣头一百道付青,以备赏功。明年正月旦,会兵于宾州,责斩广西兵马钤辖、崇仪使陈晓及左班殿直袁用等三十二人于宾州。初,晓遇智高于金城驿,令东头供奉官王永吉将宜州勇敢兵五百为先锋,轻而失利,晓又素无威令,既遇贼,士卒犹聚博营中,仓卒被甲以前。

  晓既先受青节制,令不得轻进,恐青至成功,故侥幸一战以至覆军,为青所斩,军中股栗。遂下令更十日进军。贼谍者既去,诘旦遂行,至归仁铺,遇贼迎战,前锋少却,左第一将孙节死之。青亲执旗帜,麾左右蕃落骑,驰出贼后,大破之,斩首二千二百,伤创重者三千三百,获贼谋主黄师宓、侬志忠等五十七人,牛马器用数万,得贼所掳士女三千余人,招复丁壮七千三百。以所得贼财四十万均给战士,仍筑京观以志功,露布曰:“臣青言:臣出身行伍,备位要枢,属岭表之虔刘,致圣情之宵旰,董师而出,承命不遑。受斧钺之初,皆亲禀于睿算;当矢石之际,则全仗于天威。石投卵以何虚,竹迎刃而自解。

  臣戊辰自连州整兵,甲戌至浔州遇寇,荡平小蠢,若蹑无人,度越重江,始逢大敌。戊寅,侬贼领乌合之众,帅蚁附之徒,亲统全军,结为一阵,轻兵搏我,骄气凌人。臣坚壁不争,张翼而待,候其锐锋稍挫,刚气微衰,奋骁勇而斩将搴旗,侮败亡则追奔逐北,自旦至暄,杀获无余。既枭凶犷之俘囚,遂举瓯城之降附,民归慈母,气廓遐陬。元凶已絷于槛牢,余党合尸诸市肆。伏念滨浔之地,胁从者皆是吾民;僭伪之中,缘坐者不无非罪。今则重轻差罚,首级书功,续遣使臣,别具敷奏。

  谨先具露布,驰驿以闻。云云。”初,广南谣言“农家种,籴家收,”至是为青所破,如谣言云。是时,朝廷以承平之久,岭外州县类不为备,官吏狃以为常,故寇至如入无人之境。前后遣将又不得人,以至暴践一方几一年云。二月班师,诏加青检校太尉、河中尹,召为枢密使,赐城南第一区。青始受命讨贼,即言于上曰:“官军征蛮,数败走,士气不振,请选马步军及虎翼五指挥尝经御边者以往,庶于必胜。”上悉选精锐而遣之,曰:“此皆吾劲兵,累历战斗,可用也。”青果以此败贼。始,上以青为宣抚使,付以广南讨贼,言者以青武人,不可专任以事。上以问大臣,宰相庞籍对曰:“青起行伍,若以文臣副之,彼视青为何者不如不遣。”乃诏岭南一皆受青节制。

  既行,上谓侍臣曰:“青有威名,贼当畏其来,左右使令非青之亲信不可,虽饮食起卧亦宜防窃发。”乃特使以戒之。及捷至,上喜顾左右曰:“向非委青专制,岂能成功如是之速也!”

  二月十三日,曲赦了南。”门下:朕膺穹昊之眷命,奉祖宗之贻谋,副亿兆心,垂三十稔,何尝不博稽教化之大,勤视蒸黎之繁延登隽良,采纳嘉谟,以补治具,以迎休风。肆惟宵旰,罔或暇逸。蠢兹蛮旅,敢冒典刑,驱驰犬羊,越去溪洞,阴窥守御之间,浸生狡狂之谋,伤夷我版民,剽盗我州域。属以夏秋届候,潦雾交蒸,言涉险艰,遂稽平殄。朕托居人上,奄宅域中,岂朝经之未孚,将吏职之不举,致是方国,困于扰攘。虑焉及斯,嗟亦良甚。爰申命于将钺,俾总临于师干,鼓行而前,俘馘殆尽。今虽丑类正罚,既伏于天诛,尚念编甿何辜,久罹于寇虐。宜推涣宥之泽,曲示忧劳之怀,可曲赦广南东西路。云云。於戏!绥宁封疆,翦灭凶焰,下则赖兵戎之讲律,上则系庙社之垂灵。粤予统临,益用祗率。眷尔官吏,参输志诚,招怀流亡,劝励种敛,亟复饶富,永臻治平。布告群

  伦,庶体朕意。主者施行。”

  上以蛮贼弥年逋诛,邻境调发应副亦推恩宥,二月十六日,降江西、湖南德音。”门下:朕绍承基绪,维御幅员,丕循燕翼之谋,慎固盈成之守,内之则询求文理,外之则讲练武经,冀此蒸民,臻于至治。属溪蛮之衅孽,承边吏之失防,逾越土疆,绎骚生聚。薄言问罪,爰命行师,蕞尔狡凶,寻抵擒殄。

  然念江湖之列郡,实邻海峤之遐陬,封域犬牙,道途棋错。或护巡城堞,或输挽糗粮,奔驰险艰,暴露丁?壮,凡此调发,岂无劳烦兹惟眷瞻,颇用嗟恻,宜推宥典,曲示矜怀。云云。

  於戏!寇盗猖狂,既仗翦平之画;生灵瘵弊,必资生养之方。

  咨尔庶官,体予深意。”

  侬智高入寇,广南东西官吏有弃城而逃者,大理将议法。

  上谕辅臣曰:“官吏不能城守,可罪也。然朕闻南方无城郭战具,一旦有仓卒之变而责人以死,朕不忍也。若兵备可以固御而弃者,论如法,其无城与兵力不能敌者,当末减。”由是免死者甚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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